格蕾丝没有怪他。说起来,那些郁金香能提前开,还是他自己想的主意呢。
他替伯爵分忧,想出在花圃旁燃炭盆的办法。那场景壮观极了,上百只炭盆整齐地排列在花圃两侧,所有仆人都出来了,用他们的衣服、扇子、各种大的东西往花圃里扇热风。
这是格蕾丝自己想出来的办法,是他自己让那些花苞绽开的花瓣。
然后他微微偏了下脑袋,想偷看一眼国王陛下的模样。他总听阿伦德尔伯爵说他们陛下的好话,民间还流传了许多有关路易国王的智慧与勇气的故事,说他少年时期如何识破他的母亲玛格丽特王太后的歹毒,又如何与摄政王争夺权力,他已经将他们的陛下想象成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然而是有些失望的,竟是这样一张孱弱的脸:苍白、瘦弱,似乎没比自己高多少。深棕色的头发,眼睛狭长,虽然在笑,可眼神是阴郁的,一点儿都不像个英雄。
他走过来了,步子很大,不注意仪态。格蕾丝赶紧低下头,看到从绣着金线的套裤里伸出来的一双细瘦小腿,裹着紧紧的白丝袜,带着一双尖头银色皮鞋从自己的视野里晃过。格蕾丝疑心自己看错了,那鞋面上怎么开了一朵浅色的紫罗兰?但他应该没看错,当路易国王从他身前经过时,他闻到一股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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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可爱的头衔”这种说法来自同时期刊物《爱丁堡评论》,原句是:“只有一种贵族,那就是公爵。侯爵不过是可爱的头衔。听见喊公爵,大家才会回首观看。”
第51章 路易国王
晚宴开始前,阿伦德尔伯爵嘱咐艾伦.斯顿,不要对陛下“带来的人”露出轻慢。
艾伦.斯顿认为这完全就是在小瞧他。
被安排在他右手边的是陛下的情妇,这样的身份确实给艾伦.斯顿造成些许困扰,但并不妨碍他与这位夫人得体地交谈,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殷勤。
德内尔夫人很貌美,单看模样不惹人讨厌,年岁与路易国王相当,不过二十出头,还很年轻,顶着蓬松的假发,身上的香味熏得艾伦.斯顿想打喷嚏。
这位德内尔夫人拥有子爵夫人的头衔。与一般情况不同,德内尔夫人并不是因为嫁给了一位子爵才获得“子爵夫人”的头衔。恰恰相反,是幸运的德内尔先生被陛下选中,娶了这位漂亮的女士,才从中产阶级一步跃入贵族行列。
不过德内尔子爵大人并没有和夫人一起随陛下出行,他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就被陛下催着搬去封地享福去了。
子爵夫人活泼又随和,话很多,笑得也响。艾伦.斯顿庆幸这位夫人曾经是位出名的女中音歌唱家,嗓音低沉悦耳,要不然他一定会觉得耳朵受罪。子爵夫人还很懂幽默,各种俏皮风趣信手拈来,如果不算某些粗俗甚至下流的用词,这是一个极懂说话艺术的女人。
伯爵和艾伦.斯顿几次将话题往前线上引,每次都被子爵夫人巧妙地转移开。
德内尔子爵夫人的靠山是瓦尔纳公爵,主和派的领头人物之一。陛下之前突然改变主意说不来了,八成就是这位德内尔夫人怂恿的。
如此几番来回后,路易国王终于开口:“请不要在餐桌上讨论那些无趣的话题。”然后向艾伦.斯顿问起春猎的事。
艾伦.斯顿是打猎好手,在上战场前,他也曾狂热地迷恋过此项运动。他向国王陛下讲起自己曾经围猎一群鹿的经历,陛下没有听过瘾,于是他又讲自己遇到的一只黑熊,然后是一小群狼。艾伦.斯顿亦懂得谈话的艺术,将那一点儿事讲得生动有趣,引得国王陛下问个不停,直让他讲到口渴,端起酒杯喝了好几口,再继续用自己肚里的故事取悦他们这位陛下。
然而他面前的饭菜一直没怎么动过。
因为坐他正对面的是位阉伶歌手,从意大利来的。大家忘记他的本名是什么了,都喊他“最后的法拉内利”,他自己就也称自己是法拉内利,是目前最受宠的宫廷歌手。
这位法拉内利先生吃饭时也要把脸涂白,艾伦.斯顿一看见他那张白脸,就想起在路易国王的剧院里看过的男人穿裙子的表演,顿时食欲全无。
没有什么比让男人穿裙子更可怕的事了。
这位法拉内利先生唱歌优美,说话却不好听,一张嘴就阴阳怪气,毫不掩饰性情中的嫉妒与挑剔。艾伦.斯顿在首都听人说,这位法拉内利先生的坏脾气也许是种做作,因为陛下喜欢人有个性,越与众不同就越受宠。这是种可信的推断,因为同样受宠的德内尔夫人叽叽喳喳,亦不像个真正的贵妇。
艾伦.斯顿没什音乐修养,这一点上,他和威廉一样,军校的音乐选修课都选的跳舞,因为容易又实用。他不精通此道,所以不敢妄自评判,为何陛下喜欢让女人去唱女中音,而让男人扮成女人模样去唱女高音。
据说,国王还亲自编排过一些剧目,比他当时看的那场更精彩,只有最受陛下信任的人才能有幸看到。艾伦.斯顿从说话那人的神态推断出那剧目是何种风格的“精彩”,但他没说什么。那是国王陛下喜欢的,别人没有置喙的权力。整个国家的土地都是陛下的,陛下想怎样就怎样。
艾伦.斯顿又想起陛下的舞台上那些穿裙子的男人了,用尖细的嗓音唱着咏叹调。他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