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可没有其他人。”维罗摇头,“我的意思是,每隔上几年,就会有迷路的旅者来到此地——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吗?”
“正是。”亚伯觉得“同伴”这个词还算恰当,“我们在外面失散了。”
“失散了。”维罗叹了一口气,“如果对这里有过充足的了解倒也算了,只是你们贸然进入,也许会遇到危险啊。”
“危险?”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和好奇,显出孩子气的可爱,将老人家逗乐了:“此地是白夜之城的远郊村落。我们受贝里殿下的庇护,在此生活,并向过此地的落难旅者施以援手。
“白夜之城不分昼夜,只分晴雨,雨天会出现许多可怕的致命现象,只有在室内躲藏起来,才能避开这些危险。”
亚伯望了一眼窗外如注的暴雨——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一切景象尚且还算正常。
维罗说着,领他去了另一扇窗户:“白夜之城没有出口,唯一的离开方式是通过那座城内的高塔,抵达新的境界——你看,那里就是白塔。如果你还有其他同伴,他也一定会去那座塔。你只要进城,就能找到他。”
亚伯顺着老人的手指望过去。遥远地平线上,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光柱格外醒目。衬着乌云笼罩的阴天,塔的颜色略显暗淡,但仍是阴沉天幕上的明亮点缀。
那个应该就是他们在石窟里看到的水晶塔。
维罗还在介绍:“白塔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登的。你要先找到城主,请求他的协助。
“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进入城里的时候,一定要留意那些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异常者。有的旅者就是因为异常者,才没能成功离开此地。”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云端翻滚的炸雷声几乎撕破天空,连小屋的窗户都被雨声敲得响作一片。天气之恶劣,实在是出乎意料。
亚伯的印象中从没有过这样猛烈的狂风暴雨,着实有些吃惊:“这种雨会下多久?”
“时间不会很长的。”老人家劝慰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进城。”
“多谢您了。”亚伯感动于老人的友善。
维罗也微微地笑了:“这就是我们在此的责任啊。”
亚伯借住的屋子虽小,却非常整洁,睡床、衣柜、书桌、座椅应有尽有。简朴的木头家具散发出让人安心的酸涩气息,正是时光打磨后留下的古旧印记。桌上的蜡烛安静地燃烧,融融烛光中蕴藏着清晰可知的暖意。
蜡烛后有一个小小的正十字形,以木制托台支撑,在这样的烛光里显得异常小巧、精致。
亚伯不太确定那是宗教祭台还是普通的装饰,不过还是来到十字形前,闭目合掌,虔诚地祷告着。
不论神明名号为何,愿您保佑我们寻得庇护,平安离开此地。
亚伯垂着眼睛,思绪在一片宁静之中渐渐沉淀。
老人独坐在门口,手边的油灯在防风罩里稳定地散发着亮光。
他其实不太愿意在这里等待——如果不是贝里殿下的要求,他才不会守在这里等着那些让他不舒服的异常者。
终于,雨幕里出现了一个步履不稳的身影。
维罗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跌跌撞撞地走近。
那是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人,眼眸赤红,皮肤苍白,瘦削的面颊上带着一块块灼伤的血痕。
那烧焦般的伤痕已说明了一切。
异常者。
维罗心里涌起一阵剧烈的恶意,但最终因对方的伤痕渐渐平复下来——他心里的快意压过了恶意。
“我不会收留你。”他没等对方开口,果断地下了逐客令,“整个村庄都不会。”
金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两侧上,显得这青年人十分憔悴。只是他阴沉的眼神着实让老人感受到了一丝畏惧。
不,雨天的来访者如果不经过同意,绝不可能进入屋内——没什么好怕的。
“离我们远点,”维罗将手边的黑色袍子丢进雨中,“别站在门口!”
青年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头,但开口的语气还是很克制:“为什么?”
“为什么?”维罗轻蔑地嗤了一声,“异常者不值得同情。”
老人这就要把门合上了。
可那异常者居然伸出手来,推住半合的屋门。
几乎同时,他的手猛地一缩,像是碰到了什么灼热的东西。
恐怕是个新的异常者,维罗冷冷地想。他还不知道人们的庇护房屋不可触碰。
青年捂着自己烫伤的手指,低声问:“你今天还遇到过其他路人吗?”
“与你无关。”
老人不想和他多说,把门尽可能安静地合上了。
希望没吵到屋里的客人。
维罗背过身,靠在房门上,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书架最上端摆着的画像。
那幅画已经十分老旧了,原本鲜艳的色彩已经黯淡,四个角也微微翻卷着,泛着薄薄的黄色。
那是他与妻子合影。
那么善良的女子,却死在了异常者的手下。
这村庄的每一户人家都有这样类似的伤心往事。
那异常者不可能在这个村庄得到庇护,他只能往白夜之城赶去。
希望城主能将新的异常者尽快处理掉。
屋外的该隐在雨中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