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咨询师一阵气结:“嘴上说着还好,行动上已经直接跟我划清界限了吗?!”
中年搭档摇了摇头,他的状况更严重些,不准备冒险:“以防万一,我不想当着你们的面碎成拼图。”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轮廓不也挺光滑的吗?”
光头咨询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转头却发现催眠师也挪远了几公分:“你又是怎么回事!”
催眠师神色沉稳,拿出一个带链的水晶球在他眼前规律地晃了两晃:“放松身体,你能感觉到无比的平静……”
光头咨询师气急败坏:“……直接开始给我催眠了啊!”
催眠师遗憾地摇了摇头,低声嘀咕了两句,把水晶球揣回口袋里。
……
毕竟都是专业人士,懂得应当如何调节气氛和调整自我心态,不至于还没解决局面,自己先陷进恐慌中。
这三人半开玩笑地打岔了几句,也让屋子里几近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严巡的神色却依然严肃,他注视着庄迭:“我还忽略了什么事?”
“一切为什么会看起来比之前更好?”
庄迭再次擦掉之前的字迹,他重新将旅店的正门画出来:“被留下的并不是被挑出的缺点,也不能一概而论成负面特质。一场梦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甄别,可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好像都变得更合心意了?”
庄迭继续说下去:“结合所有人的情况,我有一个推测……”
他停下话头,看向抱着手臂靠在角落里的凌溯。
这种推测其实早已经成型,但庄迭一直在找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否决掉这一种可能。
但越是验证,这个结论就变得越不容动摇。
“旅店其实什么都没做。”庄迭说道:“它只是……不那么容易出去。”
那道门并不是像看到的那样,可以任意往来。
每个住户的意识中,一旦有一部分生出了“不那么想回到现实”的意愿,就会被留下来。
没有纯粹的优劣之分,也没有正向或是负面的甄别——之所以大部分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许多人都会难以避免地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不够满意的部分闪过类似的念头。
“如果懒惰的我一直留在梦里就好了。”
“如果性格懦弱、对谁都唯唯诺诺的那个我能被彻底藏起来就好了。”
“如果那些捣乱的陈旧知识、派不上用场的错误经验都能打包扔掉,腾出更多地方来装新的学问就好了。”
“如果怎么努力都对家人毫无用处、只能添乱和带来伤害,那就永远不要回到现实就好了。”
……
这一部分不被接纳、不被喜欢的自己,是最容易被剔除出来的。
而除此之外,其实还有更多的部分。
——比如那个陷入挣扎的男生。
他被旅店留下的那部分意识,其实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因为学业太辛苦,他只不过是梦想着能稍微躲起来,不用整天做实验写论文,不用替导师和读博的师兄师姐打下手,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休息几天做点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我也是啊!”
吴理差点蹦起来:“我连躲起来都没想——我就是在出门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我也想躺床上摸一天鱼!”
他只是那么一闪念,又不是真的就不想出去了!
吴理急得团团转:“而且出去的那个我也没坚持多久啊!我看见了!他现在就偷着打游戏呢!”
“这就是‘剥离’的后果。”严巡解释道,“因为没有纠正和自我调整、自我克服的经历,所以即使在剥离后,也依然会很快再次产生同样的情绪。”
严巡提醒他:“如果外面的你现在再回旅馆,可能会分裂出第三个你。”
吴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随着记忆的恢复,他其实已经开始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逐渐向影子靠近,许多地方已经变得有些透明。
吴理飘飘荡荡地坐回去。
他用力揉了几下隐隐作痛的脑袋,那段始终空白的记忆终于在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
庄迭说的没错。
相比起“剥离”,更准确的描述,倒不如说是他这个影子自己不小心走散了。
旅店什么都没做,吴理自己也什么都没做。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场梦,他跟着导师去找一个偷懒的男生。因为梦里的天气非常舒服,所以在出门的时候,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就这么不出去了好像也挺不错”的念头。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刹那,他忽然就再也动不了了。
他看着自己和导师一路越走越远,导师说起了之前的学术交流,摇着头叹息后浪推前浪,嘱咐他一定要勤奋,不能再偷懒荒废时间。
那个男生跟在他们身边,有点赧然地摸着后脑勺,保证出去会好好学习、不再让家里人操心,却又忍不住叹一口气,抻着懒腰念叨漫画可真好看啊。
梦里的天气实在很好,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原来是那道落在门槛上的影子。
他茫然地困在旅店里团团转,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扇只要一抬腿就能迈出去的门,只好回到了315号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