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给他用刑。”岑溪这样说,他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可谢寄凡却宁愿有人给他几鞭子。
他是如此愚蠢。
在寂静之中,他回想起历雷劫之时,那颗头颅和他的对话。
正是那次幻境,让他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可悲,他不愿像幻境中那样,去换取仙君一点廉价的“感动”,于是便自大地想要以死谢罪,比试一场,让师尊亲手杀死他,以这样的方式来两全。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悲情的英雄,其实不过是引狼入室的蠢货罢了。
他是怎么可以,拿着剑,发动灵力,站到了师尊的对立面的?
颜如昭明显已经觉察了鸿蒙的计划,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要不然在出师大典前,她也不会再三询问他是否心里有事。
她在暗示自己,可以将这些事都说出来,她会替他解决。
可他让师尊失望了。
谢寄凡忍不住咳嗽,口中的血染红了他的仙袍,这是师尊为他准备的衣衫,衣摆还绣着银色的芙蓉花纹案,这是她的印记……
他被鸿蒙伤得太重,谢寄凡一边咳嗽,心中又升起极度的自厌。
如果仙君并没有提前得知消息,如果她棋差一着,他岂不是真的会将她害死?
面对鸿蒙,他没有能够强大到抵抗对方,又谈何保护师尊呢?
即使刚刚,师尊是为了演戏而让那枷锁和毒咒伤害自己,但谢寄凡还是光想到她苍白的脸色,就恨不得杀了鸿蒙,再一剑将自己捅死。
他的师尊,合该是像高傲的芙蓉花一般开在山巅之上,怎能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伤害?!
谢寄凡大口地喘着气,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缺氧的鱼儿一般,不能呼吸。
师尊……师尊……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他卑微地祈求着。
室内昏暗无光,谢寄凡仍身处人间,却如同在炼狱中一般。
没有光,没有他的师尊。
然而就在此刻,外间的牢房传来轻微的“吱哑”一声。
像是有人进来。
“仙君,鸿蒙长老正在那间受刑,被掌门弟子关押在这个房间。”是司刑仙长的声音。
“您要见哪一位?”
顺着那一点点缝隙中的光芒,仿佛有新鲜空气灌入,让谢寄凡得以稍稍喘息。
她在外面,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谢寄凡从未如此期盼过一句回答,
他不求她的原谅,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颜如昭终于开口:“带我去见鸿蒙。”
门被一开一关,那细弱的光黯淡了下去。
……
颜如昭很快解决了完灵脉的暴动。
她今非昔比,虽然修为并未增长,但她有了整个芙蓉仙山作为后盾,比三千年前还要迅速地镇压了那群魔物。
她传信给远在魔界的燕苍,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想起燕苍,颜如昭不禁记起他在仙门大会时提醒她的话。
燕苍说:“那个谢寄凡来历不明,你最好把他送走。”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她似乎把燕苍骂了一通。
岑溪也不止一次提醒过她,他说她闭关了三千年,在某些事情上太过天真。
颜如昭从前很相信她的小徒弟。
可现在看来,或许燕苍和岑溪才是对的。
她的确太过天真。
在锁仙牢中,司刑的仙长问她要见哪一位时,颜如昭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这不是她的作风,可或许她确实不想承认自己看错了人这件事。
三千年过去了,她再一次遭人背叛。
因为她来了,鸿蒙的刑罚被暂时停止。前不久还对着她放狠话的堂堂一山长老,如今被架在锁仙架上,身上伤痕累累,狼狈至极。
他倒是没有嘴硬,将该说的都吐了出来。毕竟和他联络的那个魔界中人已然毁约,攻打仙界,他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临时的盟约而受苦。
见到颜如昭来了,鸿蒙嗤嗤地笑了声,嘶声道:“成王败寇。”
“我任你处置,要杀要剐随你便。”
颜如昭双手抱胸,就这么看着他。
像是考虑了许久后,她冷不丁地说:“我不会杀你。”
鸿蒙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你……你是想将我千刀万剐?”
颜如昭有些无奈,“不。”
“我说你是个蠢货,这是实话。你和魔界勾结,在灵脉处放任魔物进入,差点酿成大祸。”
这点鸿蒙也知晓。
他最开始只想借助那个魔人的力量对抗颜如昭,他没想过要和魔界合作,更没想到那魔人的势力如此强大,他不仅想要颜如昭的命,还想毁了仙界。
鸿蒙垂下头,“是我做错,这我认。想必外界已经风声鹤唳。你大可以叫掌门将我带出去,诛杀示众,免了玉罗门被其他仙门口诛笔伐。”
颜如昭:“不必,我已经将那些魔物解决,重新封印灵脉,没有惊动其他仙门。”
这下鸿蒙瞠目结舌:“你……”
颜如昭什么时候竟强大到这般地步了?
“我饶你一命,不是为了别的。”颜如昭叹气,“是为了你杀我的原因。”
“巫颐。”
颜如昭转过身,双手背后,静静地说:“你要为他引魂送他转世,而我,却想要让他再次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