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英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就在半路,他同已经下山朝江陵园赶来的孟鸿卓打了个照面,才英被拉住了胳膊,孟鸿卓面色凝重:“是不是出事了?”
才英点头,而在孟鸿卓身旁还有另一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两人互行拱手礼,才知这是另一位道观中前来拜见观主的慎乐道长,听闻他们此次去的是江陵园,也跟着过来了。
似乎是知情的。
几人不再多言,往江陵园赶去。
春日里的井水寒冷,辛云容被呛了两大口水就被身后的“朱绿”敲晕了过去,没能看到头顶微薄月光下朝她游来的身影。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畔低声说着什么,听不清,她困得很,用手捂住了耳朵,掌心一痛,仿佛被什么割破,吓得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摊开手掌仔细摸了摸。
上面什么都没有,辛云容松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环顾四周,是她从小住习惯的房间,墙上挂着幼时写的大字,帷帐是她喜欢的薄荷纱,没关紧的窗钻进凉凉习风,帷帐也跟着晃动起来。
她觉得很是舒服,但又感觉哪里不大对劲,起身推门走出去,屋外没有太阳,小亭子里坐着一个小姑娘,脸上带着面纱,身着春日衣裙,不知道发什么呆。
云容走过去,听到小姑娘笑嘻嘻地唤她阿姊。
辛云容也笑着应了,伸手替她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坐在她旁边问她冷不冷。
小姑娘摇了摇头,抱住她的腰用力闻着她身上的气味:“阿姊,你身上好香。”
辛云容抬起手自己闻了闻,却什么味道也没闻见,她拍打着小姑娘的背,嘴里的名字脱口而出:“阿馥,勿要调皮。”
被叫做阿馥的小姑娘更加用力地抱着她,“阿姊,阿姊,我明日能和你一起去踏青吗?”
到嘴边的好又硬生生停住了,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张脸,阿馥松开她的腰,抬起头来望着她,歪着脑袋又问:“阿姊也嫌弃我的脸吗?”
“不是……”云容抬手抚摸着阿馥脸上的大片红色胎记,强行扯出一抹笑,“阿姊怎么会嫌弃你,只是父亲……”
“父亲怕我丢他的脸,我知道。”阿馥猛地扭过身,低着头掰自己的手指头生闷气。
“明日父亲不在家,”辛云容又将她抱在怀里,许诺她,“阿姊会带你出去的。”
她这么一说,怀里的小姑娘几乎要跳起来,她从辛云容的怀里钻出脑袋,眼睛都弯起来了,“那我先去挑明日踏青的衣裳!”
辛云容松开手,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往房间跑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自她出生后,母亲病逝,父亲对这个脸上长有胎记的小女儿尤为冷淡,他不许她出门,家中有客人也不许她出来,只有母亲曾经给她缝制的小人偶和她形影不离。
深夜,阿馥跑过来同她一起睡觉,许是兴奋,钻在她的怀里盯着她看了许久:“阿娘死后,你是第一个摸我脸的人。”
辛云容拍她屁股:“没大没小,喊阿姊。”
阿馥咯咯地笑,缩在她怀里喊着三声阿姊,云容困得不行,抱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哄她入睡。
翌日醒来,云容就对上阿馥一双漆黑的眸子,差点吓得叫出声。
阿馥嘟着嘴,手里还抱着她的人偶:“阿姊快些起来罢,外头都天亮了。”
此时还早,云容知道她是想出去踏青着急得很,在她的催促下穿好衣裳,收拾一番后填饱了肚子,又给阿馥戴上了帷帽,拉着她的手往大门走。
管家堵在门前,面露难色:“大小姐,老爷吩咐过的……二小姐不能出门,您这不是……”
“有事我担着,”察觉到她试图躲在自己身后,辛云容握紧了阿馥的手,“我们就出去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阿馥戴好了帷帽,谁又能瞧出来什么。”
管家到底不是主子,辛云容强硬了两句,他也只好让开了身体,小声嘱咐:“老爷午时会回来,大小姐记得提前回。”
“知道了。”辛云容也悄悄地贿赂管家,“这个月你的工钱多加一倍。”
管家无奈又好笑,朝她弯腰拱手:“那就多谢大小姐了。”
辛云容拉着阿馥的手坐上了轿子,朝着同手帕之交约好的地方去,阿馥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街市上的叫卖声,钻入轿中的新鲜肉包香气,阿馥看的眼花缭乱,拉着云容的手撒娇什么都要买,等到了踏青的地方,轿子里摆满了阿馥要买的东西,吃的玩的,直到喊她下车,才依依不舍地被她抱下来,手里依旧抱着她的布人偶不肯撒手。
除了她们几个踏青,还有一群平时不对付的小娘子也来了。
辛云容一眼就看到了她们,带着阿馥本不愿多事,刚转身准备找个僻静的地方就被她们给喊住了。
“哟,这不是工部侍郎家的女郎嘛,这次怎么把你家的妹妹带过来了?”
她的话引来一众女子的嬉笑,为首的黄杉姑娘是将军府的三小姐贾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自小就被宠得不行,如今出门也不怕得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这天热了,也没必要戴着帷帽了。”
说完,就要走过来掀阿馥的帷帽。
阿馥出生那年,就有人传出去这府中的二小姐丑陋不堪,脸上一块红色胎记乃是恶鬼投胎的标记,这才硬生生地将她娘害死了。
如今流言愈演愈烈,阿馥缩在云容身后,不敢出声。
辛云容挡住了她的手:“不必麻烦贾小姐了,我们不热。”
贾莹却不依不饶,她使了眼色,刚刚站在她身旁的两个女郎走上前来架住了她两只手,贾莹得意地冲上去掀阿馥脑袋上的帷帽:“瞧一瞧又怎的,看看同他们说的是不是真如恶鬼罢……”
阿馥灵活一躲,手中的布偶被她死死扣在怀里,喊着阿姊救我。
云容半天挣脱不开,直接张嘴咬了下去,其中一个人被她咬得立刻松开了手,另一个来不及反应就被云容推开。她提起裙摆捉住贾莹的手臂,却不料遭她一推,摔倒在地。
原本还跑的阿馥停住了脚步,贾莹猛地掀开她的帷帽,却发现阿馥双眼死死盯着她,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目光阴冷。
她吓得往后退,在这么多人面前又强撑着笑了一下:“果然丑,难怪你娘被你害死了。”
阿馥直接扑上去咬住了她的脖子,顿时鲜血四溅,辛云容反应过来后才上前拉开了她。
原本就是躲着出来的,回去之后两人被罚跪在祠堂里,辛云容还挨了几鞭子,摸着腰嘶了一声。
发现阿馥瘪着嘴看着她,云容也不敢出声了,她只好强行扯出笑:“阿姊不疼的。”
“你后悔带我出去了吗?”她突然问。
云容点头,阿馥眼神阴沉了下来。
“早知道她们会去,我肯定不带你去的,”云容将袖口里藏着的一块糕点给她吃,“你若不出去就不会被她们欺负,是阿姊保护不了你。”
阿馥垂下眼睫,她摸着脸喃喃:“真的是我害死了娘吗?”
“当然不是,”云容拨开她的手,温暖的指腹在她脸上的胎记摩挲,“阿娘很喜欢阿馥呢,只不过阿娘积攒够了功德,被召上去当仙子了。”
阿馥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后似乎是相信她的话一般笑起来:“真好,可惜我当不了仙子了。”
她抱着云容,将脸埋在她身上,声音闷闷的:“要是我真有个你这样的阿姊该多好呀。”
云容没听清,她困得不行,腰上的伤隐隐作痛,眼睛一闭,又是第二天到了。
她躺在了床上,阿馥就坐在她床边摆弄着手里的布偶,看到她醒了,阿馥将手中的新人偶给她瞧:“阿姊,我给你表演一出戏。”
那是一个穿着黄杉的小人偶,双手双脚都被细线拉扯着,阿馥手指灵活地让人偶跪地求饶,嘴里发出同贾莹相似的声音:“我错了,饶了我罢……”
——江陵园
几人围在床前,被酆郸从井里抱回来的云容依旧昏迷不醒,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掌心被剃刀划开的口子却在渗血,怎么也止不住。
“女鬼附身在剃刀之中,”孟鸿卓面色非常不好看,“沾了云容的血让阴气入体,如今除非散了她的怨气,否则这伤口永远也止不住。”
俞济愧疚地站在床侧,望着面色苍白的辛云容垂下了脑袋:“孟师兄,是我没保护好辛师妹……”
“是女鬼诡计多端,你防不住的。”
听他这么说,俞济依旧无法释怀。
“为她做场法事如何?”才英在一旁开口。
“没有这么简单,”慎乐道长知晓江陵园之前的一些往事,“女鬼怨气极深,当初又是被她父亲镇压在此处,若是寻常法事恐会激怒于她。”
“那要如何?”俞济也急了。
酆郸在一旁沉默寡言,他拿起剃刀在自己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弯下腰解开云容掌心包扎的细布,在孟鸿卓伸手阻拦下,将他的掌心同她的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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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v]
侍郎亲自上门赔礼,贾莹脖子上的伤口用厚厚的纱布包着,看着十分吓人。
贾莹没有说出是自己先挑事,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而她的大哥下了朝后站在她床沿,乌发束冠,俊秀面庞依旧温和:“侍郎亲自登门赔罪,此事就此罢了。”
贾莹娇宠惯了,听了大哥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被母亲堵了嘴:“听你大哥的,侍郎已经责罚她们跪了一天的祠堂,算是给我们一个交待了,你勿要再耍小脾气。”
两家就算再不对付,在面子上还是要做给别人看的。
将军府听闻她们挨训的事情,也派人送了一份礼过来,权当是交好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容正在院子里摸着自己的腰,阿馥坐在她身旁替她吹腰上的伤口,听到管家让云容过去,揪着手里黄杉的布偶用力掐了掐。
“老爷在正堂接待将军府的大公子,这会子让您过去呢。”
“我知晓了。”云容起身,顺了阿馥的毛才跟着管家往正堂走去。
刚走近,屋内传来的温润男声莫名熟悉,还不等云容反应过来,屋内的交谈声因为她的到来又停下了。
她走进去背对着光朝坐在父亲右侧的年轻公子福礼,抬起头时,屋外的微薄日光照亮了青年的脸庞,第一回 见到男子长相如此惹眼,她一时看得有些怔楞,直至父亲轻咳的警醒声她才急忙低下头去,脸上一哂,坐在了下方的椅子上不说话。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客套话,倒也不觉得假,就连侍郎心中的怒火也被对方的话浇熄了,心中熨帖:“我已让管家吩咐了下去做些家常小菜,贤侄若是不嫌弃,午间便在我府中用膳罢。”
辛云容看着他都站起来,似是要走,本打算松口气,却同他无意间对上了眼,匆忙瞥开目光,却听他应了下来:“那打搅了。”
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云容福身离开,又被侍郎喊住:“后院的花开得极好,阿容,带贾公子去后院走走。”
云容硬着头皮应下,她低垂着眉眼,随着走近的脚步声,一双黑靴也映入眼帘。
相比于自己,他真的很高了,身形挺拔,腰间配着同他肤色一般的玉珏,温声对她说道:“麻烦林小姐了。”
云容生怕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往右走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又偷偷瞥他是否发现,见他面色如常,倒也松了口气。
想起阿馥也在后院,她加快了脚步,生怕又听到他嘴里说出和贾莹那般恶毒的话,想要先将阿馥护好,却不料阿馥早已站在檐廊那等着她,见她来了,清脆地喊了一声阿姊。
云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青年,他面无异色,反倒是望着阿馥,似是认识。
她正看着他的反应,阿馥却直接撞了过来,双手将她死死抱住,仰着脸庞同青年冷冷对视:“阿姊是我的。”
云容听了觉得好笑,却听到一旁的人温声回她:“她迟早要醒来的。”
一时间,她有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几人走到亭子里,虽说是看花,另外两个人目光却时不时停留在她身上,阿馥也就算了,这公子是怎么回事?
如此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