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原也是你的命。”
言讫,苏婳婳不明所以,一双眼眸睁得大大的,无辜又明媚,可下一刻,戊虚子双手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银白的印记,印记上头沁着写轮之术,点火之间,连顿都不曾顿一下,便朝苏婳婳挥掷而去。
瞬然,苏婳婳满眼惊惧,下意识抬手去挡,可她这样浅薄的修为,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那银色的印记触碰到她身上的一瞬,恍似被灼烧的剧痛整个裹挟了她。
一时间,四周骤亮。
疼,太疼了——
苏婳婳甚至连呼都来不及呼一声,便被戊虚子震碎了内丹,烧化了皮肤。
她的心仿佛被人生生拽着,她想呼救,但是,太晚了,不过一瞬,术法消失殆尽,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晦暗。
戊虚子冷眼瞧着周围的一切,伛偻着背脊,神情微微松怔,随即口中勐得吐出一口鲜血,可面上却挂着满足的浅浅的笑意,仿佛在恍惚间他已然瞧见了上界往后几百年不坠青云的辉煌。
人界的一条小巷透着诡异,耀眼的光晕褪去,黑暗肆意,一阵清风拂过,吹开了烟云灰烬,只留下一枚残破不堪的玉别子,孤零零躺在了地上,黯淡无光……
第68章 (二更)“日后莫再踏入……
苏婳婳终于在睡梦中醒来,额间皆是豆大的汗珠,身上仿佛还残留着戊虚子置于她碾碎她内丹将她打回原型的痛楚,便是轻到一个唿吸,都觉万箭穿心一般,身子不住得颤抖着,眉间因着巨大的疼痛得紧紧蹙着。
顿默了良久,才缓缓睁开眼,墓主面上一直笼着的那层薄如雾潋的烟云不知何时散去了,眼下竟露出了与江逾白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来。
忽得,梦境中的事情似是化了形,都不曾打一个招呼便朝她的脑海翻山越岭而来。
苏婳婳的视线有些顿木,落在墓主的面庞之上,慢慢向下移动,直至看着墓主手心因着累年攥着玉别子而髂出来的一个深深的印记。
她被戊虚子碾碎了内丹,打回了原型,记忆全无,却不知如何有与“墓主”相遇,看着墓主的眉眼,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竟死得这样早。
原来她从墓主身上抽的神魂,竟就是江逾白一半的情根。
难怪……
那些说不通的事情,眼下仿佛都有了道理。
为何单单江逾白身上的味道能让她通身舒畅,不仅仅是因为他周身氤氲着的灵力。
为何她会在化作人形后,头一回见到江逾白,便替他取了“段九龄”的名字。
为何先头身上的业障会因他而散,凡此种种,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苏婳婳皆寻着了解释。
可苏婳婳倏地松怔之下,心头却是顿木又刺麻着,梦境中的一切仿佛发生在昨日,她其实被放弃被丢下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在幻境中时,江逾白便做过一回这样的事。
原她也没有立场去裹挟、去质问他,为何要一次次将她抛下。
她自然不能与三界众生比,亦不能与戊虚子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他案头摆着的镇纸,某种程度来说,还是她得了便宜呢,毕竟没有江逾白,她是化不成人形的。
可苏婳婳眼下作想得再好、再云淡风轻,鼻尖还是泛起一阵一阵的酸涩,初初不过似蜻蜓点水,而后恍若巨石落入水中,泛起惊涛骇浪,浪头高耸,直朝她拍来,一个回身,便将她拽入深渊潮水之中,她心头哽咽又闭塞,窒息之感忽得上涌,喘息不能。
下一刻,微微蜷缩起身子,抱着双膝埋首于腿间,轻声呜咽着。
细细的哭声在硕大的陵墓中回荡不止,像一只无助低鸣的小兽,唇口紧抿,面色苍白不已。
正这时,墓主的脸泛起一层星光,若明若暗,须臾间,渐渐化成了细砂,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竟就这般将墓主的身子吹散成一缕青烟。
除开一件刺金秀美的襕袍,仿佛一切又化作了一场梦。
苏婳婳面上闪过一丝怔然,抬手拭去了脸上冰凉的泪珠,轻轻抽噎着,又朝眼下空空如也的石棺深深望了一眼,遂缓缓站起身,朝坟墓外行去。
她想去衍天宗,寻缚魂灯,再救一回陆舟子。
七煌冢,惊涛拍岸,阴霾重重,天骤低,好似只肖一抬手,便能触摸到无边的天际。
更像下一刻便会有瓢泼大雨倾泻而出,耳畔充斥着朔风横扫的声音,冷意阵阵。
就在此刻,一人身着黛墨色长衫悬于七煌冢的上方,长袖随风翻飞,眼神清冷绝尘,带着七分肃杀与违戾,昂藏七尺,却又阴黯默然,眸间仿佛沁着一丝绝望伴着还不曾落下的狂风骤雨,却未曾掀起半点波澜,静默不止,不知在候着的,究竟是破晓黎明,还是无尽黑暗。
“江逾白?”
被封印的长缨是难以言喻的兴奋,“你竟入魔了?这般,你我日后便是一类人了……”
伴着长缨肆意又嚣张的笑声,江逾白沉了眉眼,周身黑雾缭绕,横臂抬手间,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直朝封印着长缨的巨石劈了过去。
倏地,长缨一声闷哼,再无暇多言。
江逾白冷冷地睥着长缨的方向,声音暗哑至极,“即便本君入魔,你亦不要妄想有重见天日之时。”
语毕,挥了袖子,转身便走了。
他却不知,封印之下的长缨唇边泛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