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夜半,舒窈躺在挂着帷幔的床榻上,张着檀口呼救。
她浑身颤抖,冷汗津津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双目盯着床顶,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张玉白的面孔浑是冷汗和泪意。
胸腔中快窒息而死的痛苦似乎还残留在体内。醒来当时,她竟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幽冥地府。
舒窈伸了纤长的玉手,摸上半边湿漉漉的冰冷面颊。
竟是哭了。
似梦非梦,是耶非耶?
舒窈自小便生于簪缨世家,她是舒国公府的幺女,行六。排在她前头的还有叁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舒窈是早产儿,她出生时的声音就跟小猫儿的叫声似的。个头更是瘦小,抱着舒窈的产婆都是连连叹气,一脸的惋惜。
这六小姐,难养。
舒窈体弱,好歹也是精心喂养着长大了。
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岁的年纪,舒窈出落的也愈发水灵起来。她两颊还留着圆嘟嘟的婴儿肥,稚嫩的面貌从中已能窥出几分将来的风华,有了沉鱼之貌。Уцzℎāìщц.♭ìz(yuzhaiwu.biz)
唯一缺点便是这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她面上常年没甚血色,像是冰雪雕筑的玉人儿。可比那冷冰冰的玉人儿要活色生香的多。
永业十年,宫中来了道懿旨,说是舒窈的生辰八字与晋南王李修祁极其相合,便定下了一纸婚约。
国公府众人却是毫无喜色。那晋南王足足大了舒窈十岁。一双凤眼生的凌厉威严,身上的煞气足以震退旁人,令人心头生惧。
舒窈一个多走几步路都要娇喘微微的姑娘,怕是见了人便要被对方给吓哭。情绪大起大伏之下,次数一多,不消得几年,只怕就香消玉殒了。
何况,听闻晋南王已有心仪女子,便是马尚书家的嫡小姐。如今刚入宫便封了慧贵妃的马月月。
这不凭白将舒窈往火坑里推么?
当夜,国公府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舒窈的两个姐姐皆已出嫁,大哥也有婚配,大嫂李氏平日里也是拿舒窈当女儿疼的。这道懿旨一下便使得府中炸开了锅。
舒毅心急火燎地赶进宫中,跪在殿外,求见皇帝。
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养着舒窈这女儿一辈子的打算,等到他死了,还有几个哥哥姐姐照顾她。苏窈也不至于无人看顾。
风烛之年,下了地府,同宛清见了面,他也能有所交代。
舒窈如今不过十岁,且有体弱之症。舒毅跪在皇帝面前一派为父的拳拳之心。说至后来,谈及亡妻,更是触景生情,老泪纵横。望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却是铁了心要将舒窈许给他的七弟,便是那晋南王李修祁。
一切终成定局。
舒窈半宿未睡,夜里出了一身冷汗。隔日一早便发了热。
她屋中的小婢一早进来伺候舒窈净面洗漱。刚挂起床幔,就见了六小姐双颊生晕,皮肤滚烫。慌忙去喊了人过来。
昏昏沉沉中,苏窈只觉得热的厉害,一声声“窈窈”像是隔了千重远。
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夹杂其中。
是谁?
苏窈只觉得眼前重于千斤,她睁不开眼,看不清明。隐约的一角深色衣衫,带着清冽的冬雪之味。
晚间,苏窈总算褪了热。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场病来来回回折腾了叁四日,苏窈才恢复了精神头。
养病的这些日子里,四哥苏清平和五哥苏华章常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稀罕物件儿给苏窈。怕她一个人又闷出病来。
“四哥专门去醉仙楼给你带的的糯米凉糕,尝尝?”苏窈看着苏清平如今年少意气的俊俏模样,一双杏眼中涌出些热意,泪光点点。
苏清平看着苏窈突如其来的泪意,不知所措起来。原本跨坐在圆凳上,坐姿懒散的少年一下子蹦跳起来。寻着帕子给苏窈擦眼泪。
“可是四哥哪儿得罪你了?还是这凉糕好吃到哭了?”
苏清平擦干净苏窈的面上的泪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颇具喜感。
他接着又摆出了兄长的架势,面上严肃了许多,“窈窈,可是有人欺你了?”
苏清平敛眉思索起来,苏窈身子不好,没怎么出过府。
“你同四哥说说,可是府中下人给你气受了?四哥这便给你出气去!”苏清平作势就要出门。
苏窈慌忙拉了苏清平的衣袖,“四哥,没人给我气受。只是见着四哥,恍如隔世,心中感慨颇深。”
苏窈犹记得她这意气风发的四哥在她梦中是如何潦倒半生,郁郁而死的。
红着眼眶的少年郎跪在恩师门口,口中说着有负师恩教育之德,有负父兄教养之恩的话。周边围着一圈人,指着苏清平的脊梁骨唾骂。
她的四哥,本是有着凌云志的少年儿郎,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怀着不甘早早逝世。
“你才几岁,老想些有的没得,能有何感慨?”苏清平伸指弹了弹苏窈的额头。也只是做做样子,手上是没使半分力道的。
“四哥知你书读的多,少看一些伤春悲秋的书。”累得苏窈郁结于胸,身子越发差起来。
“我省的。”苏窈看着苏清平的眼睛,坐的规规矩矩,郑重地回道。
她得好好养身子,才能活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