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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炉香 第70节
    “不然你以为,上次龚倩月遗体失窃,我怎么会直奔烂尾楼。”
    点香只能观个大致方位,只要方位精准,找到在一定的范围内,追尸符就能把遗体翻出来。
    符纸冲到了悬崖边,缓缓下沉之际,秦禾招手纳入掌心。
    怨煞气突然自背后席卷而来,唐起被这股强大的劲头掀得往后倒退了半步,踩塌了崖边一块石子儿,咕噜咕噜往下滚。
    秦禾健步冲上前,手伸进风旋中一抓,抓住了一把潮湿的头发,她正欲提起,就听阴冷一声笑,那把头发滑不溜手,比沙细,像捏着一把风,直接从秦禾的指缝间漏了出去。
    随即一个瞬移,阴寒至极的鬼影攀附在了唐起身上,头发绞缠在脖颈间,她像蛇一样附在唐起耳边讲:“我刚才都没舍得收你命。”
    一口寒气钻进耳孔,唐起打了个冷颤,听见她悄悄声的呢喃:“现在下来陪我吧。”
    语毕,他则感觉身前好似压了块巨石,将他往悬崖之下扑,唐起整个人瞬间失重,手朝不远处的秦禾伸出去,求救似的想要抓住,心脏却骤然紧缩,狠狠抽动了一下,震得他心口发麻。接着唐起身上一轻,缠住他的阴灵像是遭到重击,被猛地弹射出去。
    不过短暂须臾,秦禾攥住唐起的手腕,那股巨大的震颤则通过脉搏的起伏递进掌心,只是她来不及去感应,看着阴灵趴伏在地上,摔出个畸形诡异的姿势,仰起的左脸像被符火灼烧过,滋滋发出阵阵黑气。
    秦禾惊讶不已:“小唐总,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
    唐起懵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没做你怎么把她搞成这样的?”都弄残了,娃娃脸也灼烂了,下手挺狠啊。
    唐起:“……刚才不是你吗?”
    秦禾:“……我只是拉了你一把,还没来得及动手。”
    两个人都好像处在状况外,有点儿说不清楚,秦禾干脆去问受害者:“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受害者:“……”
    她望了望唐起。
    唐起挺无辜的:“我没动手。”
    她转动脖子,又望了望秦禾。
    秦禾耸肩:“我也没动手。”
    阴灵怒目瞪视,气得脑壳顶直冒黑气,厉声问:“你们什么人?!”
    秦禾轻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白色的名片,印着殡葬店的名称和她自己的姓名号码,背后是涵盖的部分业务,亮给对方看,并说:“能帮你收尸的人。”
    阴灵一怔:“你——”
    秦禾把名片重新揣进兜里,补充:“还能帮你超度。”她转头,朝悬崖抬了抬下巴,问对方,“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阴灵依旧有些发愣,迟钝地消化着秦禾说的话:“对,你们真的……可以帮我?”
    “等我办完事,会帮你收尸。”秦禾向她确认,“遗骨在下面?”
    “嗯。”
    “是自己不小心?”
    “倒也可以这么说,本来是在帐篷边吃东西,突然听见婴儿的哭声找过去,却看到一堆婴儿的骸骨,我们吓得一直跑,结果不小心掉进河里,浑身湿透了,晚上好冷,我们就壮着胆子回去找帐篷……”
    这些经过和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她们迷失在大雾中,因为怕走散,就一个牵着一个人的手
    。可她们谁都不知道,这次碰上了鬼劫道,几个人被吓得四下逃窜,惊惶失措中,她没注意脚下的路,竟一脚踩空,拉着男朋友双双挂在了悬崖上。
    她害怕极了,怕就这么掉下去摔死,她不想死,便死死拽着男朋友的手,不断的喊着救命,救命,别放手。
    可是上面有人喊着说:“不行了,拉不动了。”
    两个人的重量,近两百斤坠在崖边,上面的人根本没这么大力气,而且还有被一同拽下去的趋势,甚至彼此紧拽的两只手也在一点点滑脱。
    如果没有这么沉的话,他们合力还能拉上去一个。
    所以当时那种情况,没那么多可供考虑的时间,她的男朋友选择了松开她的手,甚至还在她紧紧抓着他不放,并且哭着求他别放手的时候,用力一脚蹬在她肩上。
    比过山车还快,身体迅速下坠,心却像还浮在半空,甚至来不及产生任何念头,因为只有刹那的光景,连对这个人彻底失望都来不及,恨也来不及,她就光速般坠到了崖底。
    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
    忆到此,她怆然道:“人性真是经不起半点考验,明明前一天还在口口声声说爱你,要跟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转眼就要抛下你独活。”
    说着变脸比翻书还快,她阴狠一笑,甚是痛快淋漓地说:“可是苍天绕过谁,谁也别想活,大家都要在这里陪我。”
    然后每一次,但凡外头有生人踏入这片地界儿,她们就会不断开始重复上演着自己进入阵法伊始,被鬼婴劫道后一连串从生到死的场景复制。
    “入了这个鬼地方,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给我收尸?”阴灵冷笑,“该操心谁能来给你们收尸吧?”
    人死如灯灭,秦禾从头到尾,只当她是口死不瞑目的怨气,这股气被拘在阵中,无法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人有怨气尚且说不出几句中听的话来,何况怨气凝聚的本身,秦禾压根儿不跟她较这个劲,反而从中剖析出了端倪:“鬼劫道,其实设的是个要人命的路障,挡在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杜绝有人踏入或穿越。”
    秦禾预感自己歪打正着可能来对了地方:“所以前面有什么?”
    她微微俯下身,嘴角带笑,神态跟语气特别像个问路的。
    “我怎么知道!”阴灵自丧命当日起,就再没闯出过这片阵地,上哪儿知道前面有什么。
    秦禾琢磨了一下点头:“也是,听见过什么动静……”
    话到一半,秦禾蓦地止言,因为夜雾中伫立着许许多多虚实难辨的身影,来自树林中各个方位,正朝她们逐渐聚拢。
    但一眼看去,这些雾障中的人又像是静止不动的,男女老幼,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慢慢浮出他们惨白的面目,然而这一张张面目又被层层如纱帐般的大雾蒙盖着,遮住了五官,透出森森死气。
    阴灵瞥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送葬的来了。”
    “什么?”秦禾扭头,才发现对方的五官也被一团白雾盖住了,她心头一凛,去看唐起,薄薄一层雾气蒙在他脸上,好在有鼻子有眼,秦禾立即反应过来:“是盖丧布。”
    唐起盯着面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没听懂秦禾的意思:“什么?”
    “这片雾是盖丧布,”秦禾简单解释,“知道人死后脸上会盖一块白布吧?我说的就是那种盖丧布。”
    唐起瞠目,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被雾气笼罩的缘故,他突然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
    本来寻常起个雾,又是在海拔上千的深山中,云雾叠嶂是很正常的,结果被秦禾这么一说,他今后,也别今后了,他现在该怎么直视这片茫茫大雾,居然是块盖丧布。
    每次在他即将适应当下氛围的时候,就会被各种离奇古怪的东西吓一大跳。
    秦禾问:“你有没有觉得呼吸不畅?”
    “有点儿。”而且对方的脸也越看越不清晰。
    “那就对了,等‘丧布’彻底盖住脸,就能活活给人闷死。”
    唐起抬手,心头膈应极了,很想将面前那团薄雾驱散。
    “这样没用。”秦禾转头,那行一条条毫无生气的人形如同被撑起的一具具支架,死气沉沉地架到了近前。
    因为被盖丧布完全裹住了头脸,在唐起看来,这些就是一群无脸直立的死尸,尤为可怖。
    随即,靠近的队伍中间,秦禾看见“他们”抬着一口乌木棺材,有什么人操着口诡异沙哑的嗓音托长调子喊:“道上祭,走龙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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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这群送葬队伍已经缓缓移至跟前,秦禾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拉住唐起的手,她这么多年泡在殡仪馆内,近期又刚消化了一只祟灵,身上阴气极重,能稍带遮掩住唐起的活人味儿,低声说:“闭气。”
    盖丧布之下,是不能有生气的。
    唐起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一群死气沉沉的人形从自己的身前身后经过,他站在其中,生怕跟这些诡异的东西撞上,然后下意识握紧秦禾的手,有些用力过度了,却不自知。
    而那只原本趴在地上的阴灵此刻缓缓站起,被盖丧布蒙住脸后,便毫无意识般加入了送葬队列。
    秦禾则拉着唐起,也插队跟了进去。
    入列后他们才发现,除了依稀几个人穿着不同颜色款式的棉衣和防寒服,其余的送葬队员统一着丧服,且都是古代人的打扮。
    “过龙脊,破地阴。”拖长的调子再度喊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没有脸,不知道声源来自何处,粗哑的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听得唐起毛骨悚然。
    短短几个字喊完,眼前瞬息万变,仿佛缩地成寸般,已经穿越过树林,走出去老远。
    接着又起:“地阴开,安尸壤。”
    语毕,顿时风霾大作,吹得所有“人”丧服翻飞,唐起几乎睁不开眼,他抬手想要挡一挡,也实在憋气到极限了,再憋下去极有可能脑缺氧,遂大力喘息一口。
    再睁眼,四下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唐起愣神间,风起雾涌,巨大的浓雾掀到眼前,或者说那不只是浓雾,而像一块白色的帐布,层层叠叠包围过来,几乎看不到边际。
    唐起伸手去推,胳膊毫无阻力地穿过了如幕般的浓雾,明明毫无实质,却又像被裹住了头脸,七窍全被塞住了,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呼吸更是异常困难,唐起如堕烟海,被“盖丧布”密不透风地缠住。
    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心脏咚咚跳起来,仿如击鼓鸣雷,就在他快要窒息的瞬间,突然大量的空气涌入鼻腔,雾障倏忽散了,七窍骤然打开,唐起满脸憋得通红,额上鼓起青筋,弓着身子急喘,像个哮喘发作而濒死的人,谁知道呛进一嗓子灰,他咳了好几声,视线才逐渐清晰,看见秦禾手里燃了把符火,在白色雾障中烧成了灰烬。
    秦禾搓了搓指尖的符灰:“没事儿吧?”
    唐起缓过来:“没事,那些,人呢?”
    一阵巨大的风霾之后,“盖丧布”兜头罩下来,挡住她视线,秦禾去扶棺椁,手却直接穿过棺木伸了进去,她摸了个空,这群人就像一队虚幻的投影,只是打这儿经过,留下一段穿越时空的残像,又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霾中烟消云散。
    实则是穿过了树林,抬着棺椁一路往前,秦禾没办法跟上去,因为她和唐起被圈锢在鬼劫道之中,根本迈不出阵法。而处于劫道上的亡灵,也会在盖丧布罩住头脸的时候不知不觉送一程,直到送葬队穿过这片林区。
    秦禾大概琢磨了一下,心中有数了,估了个方位,便拉着唐起往前疾走,再次来到那处埋着婴儿骨的阴沟前。
    秦禾点燃三炷香,往骸骨的中央一插,有点儿故技重施的意思。然后拉了一小截琴弦,绕在指尖绷直,随意的拨了几下,弹出几个音符,她听着还算标准,偏头对唐起说:“小唐总你往旁边退一下,我先招个魂。”
    唐起:“……”
    他默默退到旁边。
    秦禾挥手示意:“再退一步,到树下站着去。”
    万一她一个没捉住,小鬼头弹出去,撞到人就不好了,预防一下准没错。
    好在小玩意儿没那么难缠,秦禾只拨了几下弦丝,就把那只鬼婴招了出来,躲躲闪闪间,可能自以为谨慎,但刚从树干后头探出颗脑袋,就被一根快如闪电的琴弦套住了脖子。
    鬼婴猛力挣动,露出两颗尖牙胡乱撕咬,被琴弦割裂了嘴角。
    秦禾将其吊在半空中,拎起来左摇右荡的,看着那副麻麻赖赖的样子,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索性吊着扔进阴沟里,收弦的瞬间鬼婴陡然乍起,这状况秦禾早有所料,一道符箓劈下去,直接将其压入骨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