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女孩咬了咬嘴唇,“也是来走鳌太线的吗?”
鳌太线是秦岭主脊上,从鳌山到太白山之间的一条线路,直线距离四十多公里,实际的穿越行程距离则长达一百多公里。
“什么?”唐起蹙眉:“陕西当地下达过禁令,禁止穿越鳌太,你们几个不会是……”
由于海拔高,山峰终年云雾缭绕,而且路况复杂,途中还会穿越无人区得不到补给,再加上气候多变,惯有“一日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真实写照,要是遇上恶劣天气,极大可能会危及生命,正因为有接连不断的驴友在穿越鳌太的途中失踪丧生,陕西省当地下达了禁令,却屡禁不止,唐起没想到这几个大学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还敢跑来铤而走险。
女孩脸色煞白:“我不知道啊。”
“你们来之前没做过功课吗,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进山?”
女孩抿着唇,柔弱又无助。
唐起看她一眼,小模样着实可怜:“找到你的同学,明天一早就下山,回家去。”
听见回家两个字,女孩目光闪了闪,她有些急切的盯着唐起:“你呢?你真的不是去走鳌太线吗?”
“当然不是。”唐起说着往前走,脚刚迈出去,被女孩猛地拽住胳膊喊,“悬崖。”
唐起垂下头,果不其然,脚下是空的,他心头狠狠捏了把汗,紧忙退回来:“谢谢,幸好你及时拉住我。”
女孩紧紧搂住他的胳膊:“你带我下山吧,我们现在就下山,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这番话令唐起莫名其妙:“不是,我们应该先找到他们吧,你的同学……”
“不用找了,你现在就带我下山,现在就走。”
唐起挣开她:“我还要找我的同伴,你既然跟你同学一起来的,最好跟大家……”
“她是你女朋友吗?”女孩突兀地发问,声音凉飕飕的,“我看见你们牵手了。”
唐起愕然地看向她。
女孩自顾自地问:“你爱她吗?”
不知为何,唐起突然觉得这姑娘好像有点精神不正常,总不该是吓出毛病了?
女孩苦笑了一声:“不爱吧?不然怎么会松开呢?不松开就不会走散了,不是叫你牵着手吗,牵着手,要牵着手。”
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去拉唐起的手。
唐起后退半步,避开了她伸出来的手:“你没事儿吧?”
女孩逼近:“你牵着我啊,你牵着我。”
唐起的肩膀蹭到一根树干,他侧身让开:“同学,我知道你现在害怕,”他试图安抚对方,“但越是害怕,越要保持理智。”
他用理智这个词儿,是希望小姑娘能稍微正常点儿,语无伦次的状态看起来怪吓人的,唐起保持镇定:“你可以拉着我衣服,自己别松手,跟着我,先把其他人找到。”
“好。”
见她听进去了,唐起松口气,领着人往前走,这回他不敢大意,特别注意脚下和周遭。
女孩拉着他衣角:“一般人会选山路走,不会钻这片林子,你们也不像出来爬山的。”
唐起打手电照路,软泥上铺了层松针,粘在鞋底:“哪里不像?”
“感觉不像。”
本来也不是纯粹来爬山的,唐起没解释,喊了声秦禾的名字。
“我们的背包跟帐篷都不见了。”女孩说,“一直找不到。”
“兴许就在附近,只是雾太大,看不清,很容易迷失方向。”
“那你会送我回家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等找到你的几个同学,你们就可以一起下山。”
“所以你要抛弃我吗?”
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唐起皱眉,他俩刚才萍水相逢,又不是他把她领深山老林里来的,这抛弃从何谈起?
正说着,前方传来啼哭声,女孩惊慌失措,手指紧紧绞住唐起的衣角:“又,又来了……”
“快走。”
两人即可调转方向,脚步急促,一股风团似的东西从迷雾中砸出来,快如急电,女孩惊叫了一声,唐起迅猛闪开,退不及三两步,风团再次回卷,像颗皮球撞过来,唐起霎那间似乎看见一张虚化的脸孔,正朝他龇牙咧嘴,甚是狰狞。
唐起临危之际,本能挥拳,却在砸中风团的瞬间倏忽消散了。
凛冽的冷风扑了他一脸,唐起猝不及防,一缕绵长的烟线却在此刻搭住了他握拳的手腕,唐起愣住:“秦禾?”
对方的语气如释重负:“可算找到你了。”
唐起四下张望,刚才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被突如其来的怪婴吓跑了。
唐起想四周找一下,秦禾到:“你先别乱跑,在那儿等着我。”
“刚才遇到个跟同学掉队的女生,这会儿她又跟我走散了。”唐起告诉她,“估计吓破了胆,说话颠三倒四的,我有点儿不放心。”
“你也掉队了,我也不放心,等着,马上到。”
没多久,秦禾便顺着烟线,穿过重重迷雾,出现在他的面前。
秦禾见他完好无损,放下心:“你外套呢?”
“我给了刚才那个女学生,她浑身湿透了,我们找一找,在这地方落单很危险。”
闻言,秦禾拧了下眉头:“你自己不冷啊?”
“还行。”
秦禾朝他伸出手,唐起直接牵住。
秦禾默了片刻,边走边说:“手这么凉。”
“有被吓到。”一般害怕的时候容易手脚冰凉。
秦禾本想直言,听到这句,舌头抵在了牙缝间,斟酌了一番,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当然觉得奇怪,处处透着奇怪。
秦禾说:“那几个学生说,他们听见啼哭,又在阴沟里看到了婴儿的骸骨,我们找过去,但刚开始并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因为阴沟里长满了青苔,连成整片,把下面的全都覆盖住了,一点都没有被人扒开过的痕迹,所以是我将青苔和泥土扒开之后,才看见的骸骨,对吗?”
唐起怔住,骤然想起方才发生的经过,确实与秦禾所言一致。
秦禾又问:“所以,他们是怎么发现的呢?”
唐起被对方拉着往前走,亦步亦趋。秦禾另一只手握着把香灰,边走边撒,纷纷扬扬的铺在地上。
待撒完了,秦禾驻足,握着唐起的手示意,两人同时回过头。
唐起惊骇的睁大眼,盯住地面,居然是三个人并排而行的脚印。
可此时此刻,明明只有他和秦禾两个人。
下一瞬,秦禾将一张朱砂符拍在唐起的另一条胳膊上。
唐起只觉手臂一麻,就见臂弯里挽着只苍白的手,牢牢将他勾缠住,几乎紧贴到身上。唐起对上女孩的目光,杏仁眼,娃娃脸,头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从那张苍白的脸上一路滑到圆润的下巴。
唐起浑身的汗毛瞬间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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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还不撒手吗?”秦禾拽着唐起,与吊在他胳膊上的女孩儿对峙。
后者的眼珠子鼓出来,从楚楚可怜瞬间变得狠戾阴鸷,秦禾才不跟她大眼瞪小眼,在对方凶相毕露前先发制人,捏一张朱砂符往其脑门上拍。
女孩猛拽一把唐起,以他做肉盾,那张朱砂符则贴到了他的肩头。
唐起脚下一颠,却也不是个任人摆弄的,连挣好几下,胳膊却怎么都抽不出来:“放开!”
女孩儿对唐起的反抗很是暴怒,像看一个仇敌,双目迸发着怨毒:“是你让我拉着你,是你让我别松手的。”
唐起一愣。
“明明是你……”嘶吼间,女孩倏忽消散,再次打下的符箓在空气中缓缓飘落,只触到一丝还未散尽的怨气,将符纸上的朱砂熏成了青色。
“不见了。”
“跑不了。”秦禾盯着冒着淡淡青气的符纹,轻薄如蚕翼的一长柳,在虚空中漂浮几下,居然没有往下落。像是有股轻风,托着符纸慢慢往前飞。
夜色迷雾中,那张符纸隐约泛出微弱的荧光,抬头的符文像极了秦禾手腕上的几颗梵文刺青。
她拉着唐起跟上去,低声问,“你还跟她许诺了?”
不算许诺吧,当时就随口一说,唐起后背发寒:“没有。”
“没有最好,现在除了我,在这个阵中,别听信任何鬼话。”
”刚才那个女生……“
秦禾直截了当的接话:“她才是那只来劫道的鬼。”
唐起始料未及,却想起一开始就是碰到这几个大学生,踩入的阵法:“那些婴儿不是吗?”
“鬼劫道最邪门儿之处就是它会一层套一层,跟套娃似的。简单打个比方,如果我俩被冤死在劫道中,也会变成下一个去劫道的害人精,等着霍霍其他过路人。”
“岂不是从这里经过的人都将无一幸免?”
“倒也没这么坑,因为大白天的撞不上,这东西只会在夜里劫道,而且一般人都走景点规划好的旅游路线,没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半夜来钻野林子,即便是本地的药农,也不会晚上还来四处挖草药。”
除非迷路了,走失了,或者想来寻求一番刺激的,要不然就像秦禾这种特殊情况,抱着各种不可言明的目的探入秦岭腹地,耗上个一天一宿的。
唐起瞧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符文:“这是要去哪儿?”
“咱们能遇上鬼劫道,说明尸骨就在附近。”秦禾说。“这道符刚才沾了煞气,能追寻到她的骨骸之地。”
“居然还能这样。”跟警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