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把两只鞋都穿好了,格蕾丝才微微地动了动,又过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指着裙摆周围的那些书说:“帮我找一个故事,有关库伯勒的,我……”阿伦德尔伯爵看到他用力抿了下嘴唇,才继续说道:“我找不到那本书了。”
“是古罗马的神话吗?”
“也许是吧……我不知道。”
阿伦德尔伯爵看到他说出这个无用的答案后便失神地看向小舞台,绿色的眼眸里毫无神采。那上面有几名乐师和一对男女演员,正应付差事地表演着一段过时的歌剧,演给这样无神的眼睛正好。
阿伦德尔伯爵拿起一本书,当真一页页翻起来。他的浏览速度很快。
“在这件事上你没有骗我,是吗?你的拉丁语确实很好。”
阿伦德尔伯爵将视线移到格蕾丝脸上,看到他的眼睛恢复了一些活力,希冀地望着自己。
格蕾丝凑过来抓起他的手,用指尖在他的手心上写字。他怕伯爵没看清,把那个单词又拼写了一次,然后抬起头来,眼里甚至有了亮光,问道:“看清楚了吗?我应该没有记错,就是这样写的,你能找到吗?”
“我没有骗你。”阿伦德尔伯爵说,低下头继续翻起书来。
大概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沙发上的十几本书都浏览完了。伯爵翻过最后一本书的最后一页,轻轻地合上书,说:“很遗憾,没有找到。”他是真的感到遗憾。
但格蕾丝毫不气馁,拉着阿伦德尔伯爵的胳膊从沙发上站起来,“王宫主殿的图书室里还有很多拉丁语的书。”
“格蕾丝,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的形势很——”
“很紧急,对吗?所以你需要我——不是‘我们’,是你有求于我。但你知道我的脾气,想让我给你做事就得哄我高兴。我现在只想找到那本书。”
阿伦德尔看着格蕾丝迅速变得残酷的脸,想起他们也曾有过交心的时候。
“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格蕾丝厌烦地挥了下手,重新坐回到沙发里,“我说了,和‘我’没关系。”
“斯顿上校遭遇了两次暗杀——”
格蕾丝猛地转过身来。
阿伦德尔伯爵轻轻地吐了口气,他应该为格蕾丝的反应感到高兴。“——他都幸运地躲过了,一次是枪,没有打中;一次是爆炸,多亏他有个机灵的车夫。格蕾丝,不仅是革命需要你拯救,我们狂妄的斯顿上校也需要你拯救。”
格蕾丝咬了咬牙,“我没你说得那么厉害,我说服不了他。”
“不需要你说服。是你的身份、你的影响力,你手中的王冠可以约束他。我已经替你拉拢了一些人,他们愿意团结在你周围,以抵抗斯顿上校的蛮横。我们当初要保留王冠,其中一个目的不就是提防这样的情况出现吗?不能再让他继续树敌了。”
“你说得好像一切都是为他打算。”
“为共和,也为我们的最高执政,道理是一致的。他已经走上一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路,失败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他这会儿应该谨慎,可他丝毫没有勒马的意思,反而让自己的敌人越来越多。”
格蕾丝沉默了一会儿,问阿伦德尔伯爵:“他又做什么了吗?”
“各部长几乎都是他的人了,他还利用这两次暗杀,将凶手分别宣传成保王党和激进派党人,趁机将一些地方省分的官员也换成他自己的人。”伯爵顿了一下,说出那个可怕的词:“从他选择巴纳尔而不是我开始,就已经很明确了,斯顿上校要做独裁者。”
格蕾丝想了很久,苦笑出来,“王冠在我手里,王权在他手里……伯爵大人,我不想和他作对,更不想分裂国家。也许让他做国王也不错,起码比您和另外四个督政官做得好。他会是个明君,眼前这些敌人也许最终都会信服于他……”
“明君?那之前那些流血和牺牲算什么呢?……他要修改宪法了,格蕾丝,他要动宪法。他已经控制了政府,也成功欺骗了民众,如果他要修改法律,没人拦得住他。”
格蕾丝狠心道:“就当革命失败了!”
“可明明还没有!最黑暗艰难的时期你都没有放弃,为何在开始好转时你就认输了呢?难道就因为他姓斯顿?可你想过斯顿准将吗?他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宪法付出了生命!你要让他白白牺牲吗?”
格蕾丝的脸在他提到威廉时就扭曲了。
“闭嘴!”他尖利地喊出来。
小舞台上的演员们被他吓得暂停了表演,得到阿伦德尔伯爵的手势后忙匆匆退出去。
格蕾丝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但依然忍不住颤抖,“艾伦不会背叛共和的,我了解他……他只是希望政府更有力、希望人民少受些苦。也许他没有错,毕竟我们努力这么久,也根本没有证明自己是对的!”
“如果你说的是现在的斯顿上校,我同意你。可是以后呢?你要指望一个独裁者永远公正、理智、无私、正确吗?这是不可能的,格蕾丝,每一个为国家易姓的国王一开始都是好国王,可为什么旧制度最终还是给国家带来痛苦呢?”
“我们的最高执政任命的那些官员里,有近一半都是随他出征过的有军事背景的人,他把权力分给这些有军功的将军,与几百年前的国王把权力分给为他执剑的贵族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新国王换旧国王,我们何必努力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