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还说,肯特山庄虽然足够幸运,没有被农民袭击,但是夫人听说了威廉少爷和艾伦少爷的坏消息,一下子也病倒了。
这时约翰逊.希林发现王后停止咀嚼了,并且用极为恐怖的眼神盯着那名男仆,质问他:“你胡说什么?威廉和艾伦正在前线打仗,他们几乎没输过,哪有什么坏消息?”
约翰逊.希林这才意识到王后的疯病有多严重,忙示意那男仆不要再说话。那名男仆也感到王后的眼神十分吓人,忙找个借口离开了。
等他走后,王后用依旧有些生气的语气对约翰逊.希林说:“战场上很忌讳这个,是不是,不能说那种会带来厄运的话。”
约翰逊.希林担忧地看着王后。他听说过这种故事,恰巧也是艾伦.斯顿讲给他听的。艾伦在战场上见过那种不肯接受挚友死亡的士兵,在战争结束后,尸体都发臭了,还执意将他背回家乡,说家里有好大夫,能治好他。
约翰逊.希林不知要对王后说什么。
天黑后,男仆又来请他们,说夫人醒了,想问问他们艾伦少爷的事。
约翰逊.希林忧心这会刺激到王后,但王后已经起身了,端着蜡烛。王后熟悉这里,约翰逊.希林不知道要如何阻拦。
他们都没有料到夫人病得这么严重,以约翰逊.希林的经验来看,她已经快死了。
夫人问约翰逊.希林:“艾伦还活着?”
约翰逊.希林点头。夫人枯瘦的手死死握住他的,“你能救出格蕾丝,那你一定也能救出艾伦!求求你,把他救出来!他们说每天都有人被砍头!”
约翰逊.希林便安慰她说:“艾伦不会被砍头的,他有那么多战功,是国家的英雄。而且伯爵大人一直在为这事周旋呢,他在首都很说得上话。”
夫人浑浊的眼睛澄明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又问他:“威廉死得痛苦吗?”
“不痛苦。他死得很英勇,我方吹响胜利的号角时,他被一颗子弹打中胸膛。”
“威廉……”夫人眼里滑出泪水,“他听到那号角声了吗?”
约翰逊.希林向她保证:“他一定听到了,那号角声很响。斯顿准将是在胜利的喜悦中死去的。”
这时他想起王后,忙转头看过去,看到王后恶狠狠地瞪着他。他看了一路的安静面孔陡然变得极为骇人,让他心里一颤。这时王后已经转身大步离开了。
约翰逊.希林忙追出去,发现王后端着蜡烛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
他悄悄地走过去,踩着王后的影子。他一开始提防着,怕王后会伤害自己,后来他又拿出手绢——在来的路上,王后流眼泪时,他没有来得及递块手绢,让他一直觉得很失礼。
但是王后只是站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哭。
那名男仆也出来了,想让他们回到图书室里去,不要被人看到。但约翰逊.希林看着雕像一样的王后,请求他不要打扰,让王后再安静地待一会儿。
男仆陪他们一起站着,渐渐撑不住了,就先离开了,只剩约翰逊.希林陪王后站在这里。
约翰逊.希林没有看时间,因为他觉得自己掏怀表的动作会惊扰了这尊悲伤的雕塑。他自己也感到悲伤的气氛,从身旁这方雕塑里疯狂地泄露出来,充盈着整个走廊、整幢房子里。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如果他都觉得累了,那一定已经超过一个小时。
烛火摇动起来,王后终于说话了:“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约翰逊.希林发现自己很难发声,沙哑地“嗯”了一声,又觉得过于生硬,补充道:“是真的。”
王后端着蜡烛向前走了,约翰逊.希林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追,就看到王后摔倒了,双膝重重磕出闷响,手中的蜡烛也滚到地上。
约翰逊.希林赶忙跑过去,但王后已经自己扶着墙站起来,躺在地上的蜡烛还燃着,照亮那双虚弱的脚。
约翰逊.希林伸出手,但不太敢碰那只胳膊,询问道:“您可以走吗?”
格蕾丝轻轻地摆了下手,缓慢地上了楼。
他来到威廉的房门前。他来这个房间的次数不多,威廉通常是带他去书房,或者图书室,如果天气好他们就会去外面,去林子里,去河边。
他推开门,他还记得这里的陈设,没有变样。
他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的情景。那时他那么小,得要威廉抱着才能坐到床上。
他坐到床沿上,就像小时候那样拘谨,觉得自己身上脏,只敢坐小小的一个沿。而威廉那会儿显得那么高,看他时需要低着头,于是就蹲下来和自己说话。
所以格蕾丝又站起来,学威廉那天那样,在床边蹲下,仰起头。
但他马上想起自己身上太脏了。威廉总是干净的。他赶紧下楼,去自己地下室的小卧室拿上一只小盆,又去院里舀了很多趟凉水,才把自己洗干净了。可惜不能认真地洗洗头发,但幸好他现在头发很短。他很高兴自己现在头发的长度和威廉差不多。
他干脆换上了威廉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也很干净。他穿上大了很多,但他非常开心。
他还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床,想象是威廉曾经在家时,每天晚上给自己铺床。他还记得威廉不擅长使唤仆人,很多事都习惯自己做。
他躺到床上,眼睛看到天花板,没有画,也没有好看的吊灯,看起来有些单调。他想象是威廉每天晚上睡觉前看到了这样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