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又能像个健全的成年人那样独立完成穿衣和梳头这两件事。
但他还是希望伊娃和安娜能来夏宫。
陛下已经批准了,还有王宫的其他仆人门,正在慢慢地往夏宫这边搬。人们都已察觉,权力的中心已经转移。
“她们两个知道你的秘密吗?”在他们散步的时候,陛下问起来。
“伊娃知道,安娜不知道。”他回道说。
“你告诉她的吗?”陛下跟在他后面,按着他的脚印走路,“这不像你的性格。”
“是我有一次生了重病,快要死了,伊娃来照顾我,就发现了。她的嘴比大主教的钱袋子还严,谁都没有告诉。”
陛下被他的比喻逗笑了,说:“可大主教还是被抠出了不少钱——那次生病让你改变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是从我自己的经验出发,一次重病会让人改变很多想法。”
格蕾丝停下来,回头看他,“这次生病让你改变了什么想法吗?”
陛下微笑着说:“是我先问的。”
格蕾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那次生病夺走了我的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应该也变了,但是我很难描述出来。”
“这次高烧让我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轮到陛下回答,“我上一次高烧是我十六岁的时候,在那之前,我是正常的;那之后,我永远失去了成为正常成年男人的可能。”
格蕾丝停下来,看向他的脸。陛下的疮都已经脱痂了,他已经痊愈,只留下浅浅的疤。正如格蕾丝所说的,陛下肤色浅,那三个小疤并不明显,但他平时见人时都会戴一副半遮面的面具,挡住眼睛和鼻子周围。
不过此时他旁边只有格蕾丝,他就把面具摘掉了。格蕾丝看到他的眼神十分平静。
“是我的母亲,她从修道院找来给唱诗班男童做阉割手术的医生。那名医生的手法很高明,以至于我当时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我那会儿就像这次生病一样高烧昏迷着,还被喂了鸦片酊,感知和记忆都变得不准确……”
格蕾丝忍不住低呼他的名字。
陛下拉起他的手,和他一起面向湖面,“那之后不久,我的睾丸萎缩了,我以为是发烧导致,因为他们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直到我认识了法拉内利先生。”
“其实那场手术做得晚了,我那时已经开始发育,所以我还可以伪装,不会像法拉内利先生那样一眼就会被人识破。但如果真有人看到我的身体,就会知道,国王没有生育能力。”
格蕾丝用力抱住了他,“她为什么……”
“你是问我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她为什么那么晚才给我做那个手术?”陛下也抱住了他,语调平和而放松,“因为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是她和当时的摄政王生的。她想让小儿子当国王,所以不能让我生下继承人。但她又怕那孩子养不活——你知道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死掉的,尤其是王室的孩子,而那种阉割手术的致死率也很高。她是个谨慎的人,要是两个儿子都死了,她就没用了。”
格蕾丝紧紧抱着他,“克里斯,我想安慰你,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我以为所有的母亲都是疼爱孩子的。你母亲还对你做过别的坏事吗?”
陛下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你可能比较难理解,但是我知道平民女人和贵族女人不太一样。事实上,我和我母亲并不熟悉。我是宫廷女官抚养长大的,我母亲和所有的贵妇一样,她们只有生育的责任,没有养育子女的责任。不过我想起来了,她有时候会用歌声哄我睡觉,当然那是在我父亲被摄政王打压之前……这么一想,她也曾经是个好母亲。”
“是权力让人改变吗?”格蕾丝感到很难过,“我也察觉到了,那些东西会让人变得很奇怪,熟悉的人会突然显得很陌生。”
“也许‘他’一直如此,只是被你看到了‘他’的另一种面目——换个话题,格蕾丝,你可以给我讲你以前的事,比如你的两个朋友,是抚养你长大的厨娘苏菲和你的那个女仆朋友吗?”
格蕾丝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克里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陛下又笑起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听着呢,不像你,眼睛总是落在别人身上。”
格蕾丝不敢去看陛下了,心里还产生一些内疚的感觉。
“苏菲是个传统的好女人,她一辈子没有结婚,但她像母亲一样地照顾我、教育我,为我保守秘密。”格蕾丝说道,“奥丽莎和我同岁,她嗓门很大,爱说逗乐的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有意思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和我说,国王是这个国家最高大健壮的男人。我那会儿很傻,竟然当真了,所以我一直以为你起码有两米高。”他还伸开胳膊比划着,“头得有这么大,肩膀得有那么宽。”
陛下也笑了,“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应该是有些失望了。”
格蕾丝笑得“咯咯”响,像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是的,而且你当时竟然没有穿盔甲,也没有佩戴十米长的长枪。”
陛下假装严肃地命令他:“格蕾丝,认真看看这个国家的国王,他长得不好看吗?”
格蕾丝扭过头,看到陛下把面具戴上了,遮住了眼睛周围和鼻子。这副面具和陛下的其他用品一样,制作得十分精美,黑色的缎面,上面用金线绣满华丽的花纹。眼部的镂空是按照陛下眼睛的形状描绘的,细长的形状,眼角旁除了花纹还有一枚红色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