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你今天和纳科伦小姐吵架了。”
“是,她是个讨厌的人。”
陛下笑起来,“她是个讨厌的蠢货,比她父亲差远了。但是,她是你的‘姐妹’,你的前途关系到她父亲的地位,所以她是最好的人选,比别人更让我放心。你必须得有一个高贵的侍女来保证你的地位,格蕾丝,再忍耐一下,好吗?”
格蕾丝对这些宫廷规矩毫不关心,他委屈地诉苦:“她说我的胳膊上有这个疤,以后一定会长出一头牛,到时候你就会把我赶出去。”
陛下笑得很厉害,抚摸着他的疤,“你种过牛痘?”
格蕾丝有些吃惊,原来陛下知道这个。“是,我小时候种的,我都不记得了。克里斯,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苏菲姨母说的我母亲是挤奶女工,所以不会被传染天花,原来是因为牛痘。”
陛下摸着他的那个圆疤陷入沉思。格蕾丝紧张极了,在心里不停地演练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谁告诉你的这些?”陛下忽然抬起头。
“安娜,她也种过牛痘。”格蕾丝毫不迟疑地答道,“原来山庄里的所有人都要种牛痘,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因为他和他的仆人总要出海,可能会把天花带回山庄,种了牛痘大家就都安全了。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原来我的父亲这么了不起,懂这么多……”
“小可怜儿,你父亲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那……既然这个方法这么有用,是不是可以让人们都种上牛痘,这样不就不用害怕天花了?”
陛下松开他的胳膊,倚到浴缸壁上,“不用害怕,格蕾丝,王宫里很安全。”
“可是,德内尔夫人……”
陛下冷笑了一声,“德内尔夫人是在我们去夏宫以后才得的天花,那段时间她根本就没有住在王宫里。而且,他们曾经碰过的东西都已经烧掉了,他们的房间也都撒了石灰,王宫里没有天花的致病因子。”
格蕾丝有些沉不住气了,“那王宫外面呢?听说这个病对孩子很不利,三分之一的孩子都是因为天花死掉的。”
陛下毫不在意地说:“死掉一些不是正好吗?生出那么多吃饭的嘴,却不努力种出粮食,只知道暴动。少一些小嘴,其他人就吃得饱了,也就不闹事了——格蕾丝,你觉得水冷了吗?那我们到床上去吧。”
格蕾丝打着牙战,和陛下一起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他不知道阿伦德尔伯爵是否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这天晚上,陛下比格蕾丝睡着得更早。格蕾丝睁着眼睛,窗外透进来的光勉强能让人看到屋顶画里人的轮廓——那些光着屁股的孩子都胖嘟嘟的,在街上看不到这么胖的孩子。
艾伦.斯顿向他承认,他其实并不是真的认为那个偷假发的贼该死。
“那是不是那个放走别人黑奴的男人也不应该被砍头?”格蕾丝这样问道。
艾伦.斯顿告诉他,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一个贝壳就可以买两个黑奴,这种事是不是不合理?”他又问。
“这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艾伦.斯顿说。
艾伦.斯顿告诉他,这种买卖已经持续了几百年,一个贝壳可以换两个奴隶,只是因为非洲的一些国王喜欢用这种贝壳做装饰。国王们发动战争,俘虏其他国家的士兵和人民,当做奴隶卖给欧洲大陆的船长,换取大量的钱财。而那些黑奴则被运去新大陆的种植园,因为人们发现他们比新大陆当地的土著更能干也更强壮,不那么容易被累死。
“我们父亲的船……”
“我们的父亲从不把黑奴当做商品。”
“如果发动战争的国王打仗输了呢?”
“那他自己的士兵就会变成黑奴。”
“他不考虑这种后果吗?”
“格蕾丝,你要知道,‘国王是人民的慈父’这句话是没道理的。对那些有特权的人来说,所有的人民都是他的奴隶,国家只是供他享乐的沃土。”
格蕾丝撑起身子,看着沉睡中的陛下。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人,他有时怕他,有时有点儿烦他,有时会有点儿喜欢他。但此时,他无比地厌恶他。
第99章 船
艾伦.斯顿的执行力超出了格蕾丝的想象,只过了几天,“种牛痘可以换一根长面包”的消息就在首都的穷人中流传开来。
艾伦在皇冠广场的一角搭建了三个临时的棚子,平民们在第一个棚子前排队,如果医生检查后表明身体健康,就可以去第二个棚子那里接种牛痘,然后领取一根长面包;但如果被检查出已经患了天花,就会被快速转移去较远的第三个棚子等待治疗。
第三个棚子无疑是最可怕的,人们都离得远远的,绕着走。前两个棚子则受到过平民的攻击,一些虔诚的人站在远处咒骂他们是“无耻邪恶的人”,还有人朝他们丢石头和空酒瓶。
威廉第二天就带了军队过来维持纪律。
威廉认为这是一场愚昧与科学之间的较量,艾伦.斯顿则简单认为这是“长面包”的胜利——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
随着前来接种的人数变大,查出的病患也逐渐增多,人手和长面包都开始不够用。格蕾丝和安娜每天都过来帮忙,在艾伦.斯顿的三层半小楼里烤面包,还要烧热水。
热水的用处很多,威廉在老斯顿留下的笔记里读到过,中国人用滚烫的水清洗病人的衣服,衣服就还能用,热水还可以杀死手术刀上的致病因子。所以到处都热气腾腾的,连广场上的咖啡馆和酒馆都在给棚子供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