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9页
    但于事无补,反而更像是种激励。那双被酒气熏到微裂的唇游弋在后颈,冷不丁咬下去,唇齿口舌皆自不遗余力。
    “先生当年救我,是因为一个‘愧’字。”
    不知过去多久,封璘松了口,一掠即走的舌尖又凉又滑,与某处火燎般的硬形成奇异的对比。
    “先生今日保我,却是因为一个‘情’字。”
    接下来每个字,他都恨不能衔在齿间咬碎:“对晓万山的情。”
    秋千顷惊呆了。
    半柱香前,书房,相偕多年的挚友第一次针锋相对,晓万山琴也不弹了,攥拳把琴面砸出颤音。
    “顷弟你糊涂!四皇子当年因何被发落的关外,你都忘了不成?天底下善行千万,何苦要做养虎自啮的蠢事!”
    秋千顷临窗而立,脸容半回:“关外的小狼牙齿锋利,但亦懂忠心。”
    “忠心?”晓万山气笑了,“已是被厌弃的皇子,要来忠心有何用?何况他得以重返中土,背后究竟谁人作保还待推敲,万一被圣人知晓此事,单是窝藏这一项罪名,足可令书院上下满门遭殃!”
    “不会,不会有那一天。”
    秋千顷照例一身天青色长袍笔直而下,不起多余波澜,手中折扇却悄然捏紧,“过了今夜,阿璘就满十六岁,束发从军正当其时。起初我打算让他留在兄长身边,做个近卫护你安好。只是眼下稳妥起见,唯有将他送往离石要塞,投入王正宣麾下。”
    顿了顿,“我知兄长仍有鸿鹄之志,只是重返朝堂的路不好走。圣人年事已高,东宫尚无主见,阿璘即便不受宠,亦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晓万山震惊:“顷弟,你怎么敢?”
    秋千顷狠狠心,道:“大道至简,不破不立,只要阿璘有了军功傍身,便是坐不得储君之位,大晏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三年前刘韬之死,兄长保全了他,投桃报李,他也该做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眼一晃,秋千顷被翻转身,重重地抵在石壁上。
    封璘眶底蔓开血丝,澄明的一池水于他已是满眼泥淖,他在陷落、在崩溃,死死囚住秋千顷的手势既像呼救,又仿佛同归于尽前的癫狂。
    “原来我在你眼里,进也好退也好,都不过是晓万山向上的一块垫脚石。
    从前你护我,不是真的信我,只是为了给晓万山博一个好名声。
    先生要我作刀,何必用颗真心来淬炼啊?”
    秋千顷再多的解释都被封璘撕咬碎了堵回去,唇舌交错间恩义成灰烬,有的只是憎恶,和憎恶也不能尽抹的依恋。
    猝然间火光大起。
    秋千顷被这个吻夺走了几乎大半意识,迷蒙中只闻有人高声喊:“都指挥使司受命查案。今有晓万山等讲学松江,遥执朝政,曾以逆诗訾议圣誉,又结权要互相引重,略无忌惮。经我等彻查,松江党徒欲令朝廷黜陟予夺之权归其操纵,用意不浅。官差已经包围书院内外,受降者不杀。”
    发案的源头在逆诗,而非皇子负罪折返,而前来抓捕的官差,正是刚被开罪到底的浙江都司左安玉手下。
    至于临安巷沽酒,牵连带引的怕不只有二坛酒。
    只鳞片爪连成一线,秋千顷愤而想抽身,但紧密如织的雨丝并那人呼吸间的勾缠,却令他无处可去。
    这一个老霖霏霏的春三月就此风雨不歇,逆诗案爆发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万多字写完前尘往事,明天拉回主线,希望没有啰嗦得太撵客⑧~
    第28章 却道天凉好个秋(一)
    逆诗案之后的事,将这一梦变成了炼狱般的死境。沧浪在梦里回味每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细节,额角浮汗,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封璘伸手想握住他,那指尖在梦里犹是回避,无意识的举动都在赤裸裸表明着抗拒。
    先生恨他,透骨地。
    就像那天都司的官兵破开书院大门,清缴的清缴,收押的收押,先生并晓万山等一干书院教习锒铛入狱。狼崽冒雨去府衙外跪求,只想确认先生的安好。
    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在无休止的大雨中冻到无知无觉,最后等来的,只有秋家老仆安叔瘸着腿从狱中带出的一纸拜师书。
    “少爷有言,平生最悔事,莫过于养狼自啮。他与你,此生不复为师徒。”
    先生握着他手一字一字写就的拜师书当面被撕掉,碎屑飘得漫天皆有,落地被雨水打湿,像白森森的冥纸。
    封璘遍身湿透,茫然看着雨丝急打中,安叔的嘴巴一开一合。他渐渐丧失了思考的力气,满脑回荡着那句——
    “他与你,此生不复为师徒。”
    后来,再见先生已是钦安陷落。封璘全不顾复位不久,庆元帝对他犹有忌惮未消,擅自离京赶往千里而外的闵州。可没等他与先生说上一句话,秋千顷便自城楼一跃而下。
    那一眼里的肝胆俱裂,封璘迄今记忆犹新。
    但万幸他们都还活着。
    先生陷入不知何时会醒的昏睡,封璘不舍昼夜地守在他床前,只为等人醒来道一句,“阿璘知错了。”求先生别不要他。
    那些人赶尽还欲杀绝,株连,抄家,他们把最酷烈的手段加诸他身,恨不能连埋骨之处都不给先生留。
    封璘一无所凭,有的不过这条性命。他拼力杀死那些倭寇,杀到刀卷刃、血沾襟,等他终于削满三千贼首时,想的不是前程远大,而是能为先生留全“死”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