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许是被这声狼崽催着,封璘无意识地仰高头,趴在沧浪胸口,像个会撒娇的孩子,“我不要......”
沧浪手掌顺着他脊背,不知怎么就成了亲密无间的相倚,“不要什么?”
封璘埋起头,磨蹭着脸颊,肩胛隐隐地发颤:“不要,不要......”
沧浪垂眸看着封璘桀骜未褪的半张脸,记忆闪回到那段依偎着互相取暖的日子,他突然变得极有耐心,没有立时推开他。
封璘继续呢喃:“我不要,不要做晓万山手里的一把刀......”
沧浪胸口震动,耳畔似有惊雷长追直下。他在嗡鸣声里呆怔许久,敛去曾为乔装的轻慢与玩世不恭,拿出了为人师长的庄严气魄。
“辽无极,”沧浪正色说,“你的骑鲸团,还要隔岸观火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他心疼了他心疼了他就是心疼了,嘿嘿今天我生日哦,疯狂暗示
第24章 秋山无云复无风(一)
四海骑鲸团,一支令沿海诸州闻之色变的海盗群。接活只做大活,要劫只劫天物,南洋水师七次出兵欲剿,皆都无功而返。
相传最后一次,骑鲸团魁首被官府的穷追猛打激怒。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弹指间乌云蔽日,巨浪排天而至,将两艘巨型楼船自下而上地掀翻,生生拖入漩涡之中。
直到第三日天晴,船骸才终于浮出海面。
据踏勘的锦衣卫说,两艘战舰已经毁得不剩下什么,舱内一片死寂,唯独甲板上多出根直冲天际的巨大桅杆,四面皆为凹凸不平的椭圆形瘢痕,细看竟是一张张人脸嵌就。
便是这根人头柱,奠定了骑鲸团无可撼动的海上巨魁地位。自此沿海商民凡听到“骑鲸团”三字,活活像是见了鬼。
沧浪在辽无极目露诧然的一倏尔,强作镇静的脊柱彻底松弛下来。
京城天枢阁里曾有关于骑鲸团的详尽记载,尽管只是潦草一瞥,天生强识的他却记下了骑鲸团内最大的秘辛。
那便是御蛊。
很多年后在一代枭雄辽无极的衣冠冢前垂首,沧浪犹是难忘当夜的情形。
一席青衫一支笛,如此便驭得座鲸数百、死士若干,在钦安一线的海域掀起罡风疾卷、狂澜翻天,贺为章及其影卫葬身鱼腹,自此尘间无骨无囊亦无名!
***
贺为章意图谋害亲王的罪名板上钉钉,锦衣卫隔日便奉旨查封了曲廊苑,起底金银珠宝无数,还有几大箱的账册。
姓贺的行商多年,账记得清晰漂亮。一笔笔,一桩桩,都是官商勾结盗卖军粮的铁证。
账册呈到御前,圣人勃然大怒。九边数年无战事,军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膨胀,敢情白花花的银两全都流进了这些蠹虫的口袋。
于是朱笔一挥,彻查的钧令结结实实压下来。
恰逢安家一场大火,烧得三地十卫二十七县的长官非死即伤,多个衙门正是无人主事的混乱时候。值此之机,杨大智等人手持兖王府令牌,率众直杀各大衙署后堂。树未倒,猢狲先散,没了主心骨的一帮官僚在来势汹汹的查抄面前,全无还手之力。
每天都有新的罪证浮出水面,随之便是一顶官帽被摘去。浮荡在衙署上空的靡靡乐声被镣铐的朗珰脆响所取代,一时间官曹十室九空,临海的云间狱却是人满为患。
贺为章到死都想不到,闽州数十年没法拆解的烂账,最后竟都揭在自个身上。
墙头细藤牵不住将沉的落日,只乞得一片余晖薄涂着黄叶,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寒风敲响檐头铁马,叮叮当当,萧瑟中透着几分情疏。
“人还没醒?”
沧浪坐在廊下,盯着安家小子喝药,滴溜溜的黑眼珠一个劲儿偷瞄,眼错不见就将剩下半盏倒进怀缨的水钵。
戒尺“啪”地呼风而落,阿鲤瘪嘴待哭,沧浪面无表情地把小案上的糖人往前推了推。
“接二连三伤及元气,便是太上仙君的仙丹来了,也得缓些时日。”辽无极端着自个的宝贝虿盆,就着最后一缕天光细细筛选,“真惦记着,就去看看呗,能怎么?”
小儿见糖则喜,捧着苦药汤也甘之如饴。药盏告罄,沧浪兑现了糖人给他,心里忍不住想:“当年那个毛头小子,可没这么好打发......”
思绪有如黄叶纷飞,沧浪深觉吊诡。自打平山窟历险后,封璘重伤昏迷,自己一次没去探望过,却总是在某些不相干的时刻想起他,当他唤自己先生时,那邃然期待的眼神。
“骑鲸团不是向来不沾朝堂事吗,兖王究竟开价几何,诓得堂堂少主亲自出山揽活?”
辽无极抬一抬袖,将挂在袖口的一条金头蜈蚣震到地上,踩死了:“跟银子没关系,跟人有关系。”
“你,品味不错,与我相投。封璘么,”他闲闲地撩了下眼皮,“五行犯冲八字不合,但与我难得地主张相近,留一命,日后有大用。”
沧浪不问那主张是什么,骑鲸团究竟与一“盗”字沾亲带故,封璘无论与其私下达成何种交易,总归与朝堂法度相扞格,他现时逼问,难免自讨没趣。
“往后有何打算?”
辽无极道:“提亲。”
“......同谁?”
“玉非柔。”
“若不成呢?”
辽无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盖子:“若成,她爱钱我有钱,往后自当是琴瑟和鸣的一对佳偶。若不成,那我只好归隐蓬莱,疗愈心伤,哦对了,还有殿下答应的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