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拿命来!”
迟笑愚眼看人群围了上来,不少守军甚至从靴筒里抽出了短剑匕首,他忙低声问:“王爷,要拦吗?”
“拦?”封璘手里把玩着百尺镖,漫不经心道:“本王只说不杀他,没说拦着旁人杀他。民心若此也,我奈如何。”
雪芒骤闪,谢愔如狗彘般四肢爬地,在幢幢人影中拼命找寻出路。杨大智冷漠地看着,抬脚跺在他胸口,谢愔被踢得倒仰,吐血不止,
军民手中的匕首短剑甚而菜刀齐齐亮出,上下翻飞,谢愔长长地惨嚎,片刻之后没了动静。
封璘起身面海而立,猎猎海风掀开他额发,露出一双被仇恨浸淫至深的眼。怀缨从他身后转出,望着人潮散尽处那具没有一丝附肉的森森白骨,啸天的尾声里血性与杀性并存。
作者有话说:
就也没啥好说的,传下去,狼崽咬人啦……求海星求海星求海星
第10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一)
隆康三年,白露早降,秋令。
钦安县令身死的消息迅速传开,三千里大晏无不感到震骇。身为一方父母官,竟被自己的子民在自己的地盘上,千刀万剐而死,此事漫说庆元隆庆两朝,便是三皇五帝到大晏开国,这也是头一遭。
一时间,此事成了八方九边乡野朝堂共同的谈资。
口舌流淌间,一个传闻不胫而走:谢愔死时浑身血肉殆尽,空余一具白骨。而当天夜里,海面上空乌云四合电光朔朔,本已入秋的时节轰然响起一声炸雷,浓雾散尽,森森白骨顷刻间化成了齑粉。
便有人说,姓谢的横行乡里、荼毒百姓,早已是人神得而诛之。这不,就算他死了老天也要追来一道天谴,生是罚他尸骨无存,难入轮回。
事态发酵至此,谢愔在朝中的同党人人自危,谁还顾得上追究凶手,更遑论追究当日就在现场,却对一出暴行放任自流的兖王殿下了。
是而,封璘还能悠哉地垂钓。听完朝中那些风声鹤唳的荒诞事,他向上提了提竿。
“桑籍呢,没弹劾本王一个尸位素餐?”
迟笑愚合掌拍晕了一条蚯蚓,说:“他被天谴的传闻吓到,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功夫对付您。要知道,谢愔这些年行得这样稳,多亏了有他这位恩师的保驾护航啊。”
封璘往鱼钩上搭饵,眯眼自海面扫视一圈,视线定在某处,振臂挥竿。
“不过,胡首辅倒是在早朝上提了一嘴,”迟笑愚觑着封璘脸色,踌躇道:“他以为您此举,难逃挟私报复之嫌。”
当朝首辅胡敬斋是庆元年间的老臣了,为人刻板,性子耿介。因其曾与秋千顷有师生之谊,迟笑愚说话时难免顾忌着些。
封璘扬扬眉,不以为意:“老夫子满口仁义道德,看不惯本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随他去吧,何必理会。”
迟笑愚道:“属下是担心,首辅大人仍在为七年前的事情见怪于您。”
海面无波无澜,鱼漂却猛地一荡,划开粼粼波纹,把正待咬钩的鱼儿都惊跑了。
“见怪,见怪是应该的。”过了很久,封璘轻飘飘地说:“本王一身罪孽,倒盼着有人能替先生痛恨于我。若不然锦绣堆里待久了,容易忘记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
迟笑愚不忍:“诗案之事非您所愿,当年您也只是……”
“子非我,安知我所愿,罢了。”
顶着副将略微惊诧的目光,封璘面无表情,他无意多谈,拉起鱼竿道:“今夜带上谢愔的骨灰盒,随我出城一趟。”
哪有什么天打雷劈,封璘不过是叫人烧掉谢愔的尸骨,再散播了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打小以命搏命的他比谁都认得清,心爱须得自己挣,仇跟怨也一样。
斯夜无云,连日来最完满的一轮月被海浪托上正当空。滟滟随波千万里,独不照荒塚枯骨逢归期。
只能等梦中人来寻。
杨大智就是那个夤夜寻访荒塚的梦中人,他入的是兄长的故园梦。
谢愔虽死,但杨大勇的污名尚未洗清,他只能和那一百名死士一起,埋骨在这无人问津的乱葬岗。因尸身难辨,杨大智想为兄长单独起座坟都做不到,索性对着百具骸骨,当做一人祭。
“兄弟带着仇人骨灰,来看你了。”
一把灰一片白,狠命地扬到半空,把夜渲染得有森然恐怖。狼皞上干云霄,在月光照拂不到的地方,恣意诉说着凄怨之情。
杨大智扬尽骨灰,猛然向前匍倒,十指深深地嵌进泥里,难以遏制地发出哽咽声。
封璘就站在身后,听他哭音渐缓,方开口道:“据冯主簿交代,当年谢愔接到线报,称你兄长携布防图,往西南方向逃窜。他出兵拦截时,布防图已经在杨大勇身上了,他并不知道栽赃陷害之人是谁。”
杨大智的哭泣转至短促而压抑的重喘,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谢愔只是明里的一把刀,真正的持刀人隐藏在黑暗中,旁伺着那场目的明确、不由分说的屠杀。
杨大智比封璘更早一步知晓内情,长达七年的求索让他一度在阴瞑间依稀窥见了真凶的影子,然而犹如潮中暗礁,并不分明。
“钦安惨案,不像咱们想的简单。”封璘说,“现下有个机会,能替你,也是替本王挖出当年真相,你肯不肯?”
杨大智顿首:“杨某已是王爷座下鹰犬,愿凭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