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才一炷香而已。
那被宗洲指来伺|候他起居的少年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磕头磕出了震天的响声来。
“夫人产子不足一月,吹不得风,就当是顾念殿中的小主人,也请关上窗户吧。”
凌浅无论是听到产子还是所谓经不得风的小主人,都无甚反应,沉静的心就似一潭死水。
他就是想吹风,开窗何须顾忌。
倒是另一件事,惹他注意。
“你方才唤我什么?”
少年屏住呼吸,半晌未答话。
直到眼见他回眸,逆着光,瞧不清也觉他面色不甚欢喜,方才眼珠子左顾右盼,讨巧的语气,道:“小的听闻血魔宫宫主前年喜得麟儿,旁人皆道宫主与宫主夫人好福气,如今逍遥宫也得少主,小的学识浅薄,以为称仙君‘宫主夫人’,听着尊贵,有福气。”
都是听到的,学来的,还是当好话才对主人说的。
凌浅眉目平静,转头继续看向窗外春景,已觉察到这人心思不简单。
“夫人,若是宫主知道您和小主人吹了风,是要怪罪小的不谨慎的,”少年悄悄直起身,额上磕出的鲜红衬得瘦弱的小脸更加白皙,打量着主人的背影,道,“宫主盛怒,小的怕是没命活。”
凌浅见窗外翠鸟飞远了,无趣地一手阖上窗。
转身冷漠睨着这以为他不知背后偷瞧的目光,再次故意伏低的少年,道:“你在他面前,不是自称奴儿吗?”
如此矫揉的自称,怎么还怕没命活。
少年抬眸,紧张说道:“是,萧奴儿见过夫人,夫人可是记起了昏睡时,是奴儿为夫人念信,夫人才有了苏醒的反应的?”
凌浅不记得,只是有一瞬的记忆,是听见过这个人的声音的。
“我不喜欢‘夫人’这个称呼,”凌浅瞧见对方尴尬局促的神色,毫无情绪,“我也不是需要人伺|候的贵人,你的心思,用错地方了。”
若是从前的凌浅,听了这暗指出的恩情,定是会和颜悦色许多。
可他此刻,偏是连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吹风,都不加顾虑。
只对着这沮丧的少年,问了件这人看起来唯一有用的事:“你说念信,念的是什么?”
就听人将他昏睡之时,外界对他的诋毁和诬陷娓娓道来。
……
……
“原来我已经被逐出太一门了,还成了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
凌浅得知此事,看起来面无表情,只是一双明眸,更是晦暗了许多。
萧奴儿瞧不出他的情绪,当真无法用什么心机,却是一听殿外有人走动的声响,赶紧磕头求情道:“从前就听说仙君是仁心善心之人,奴儿定会对您尽心,知无不言,恳请仙君切莫对宫主说不需要伺|候。”
“嗯?”凌浅垂眸瞧着这求情才见真诚的人,并不多关心旁人有什么生计的苦衷。
冷漠一眼就瞧得萧奴儿心如死灰。
可偏偏也是此时,宗洲见过了莫乾,正一刻不耽搁地回了寝殿。
一见到凌浅,便加快步子,近前也不待人说话,已是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凌浅仿佛一个冰冻在寒冬许久,面无表情的雪人,竟是在这心跳相贴的瞬间,融化了冷漠的面具,眉目温柔起来。
“你也不瞧见这里有外人,怎么好大个人,一见我就抱着。”
凌浅有些赧颜,瞧了那跪地的萧奴儿一眼,却见这人额头渗血,满面凄苦。
他一瞬皱了眉,浑然不知方才自己是怎样的冷脸冷言,只静悄悄地对着萧奴儿摆了摆手,吩咐人退下,勿要惊动了宗洲。
这是好心。
萧奴儿的脸色却是有些惊惧的。
怪只怪,靠近宗洲和独自一人的凌浅判若两人。
“我出去的时候,你还没醒,今日身子好些吗?”宗洲揉了揉宝贝的头。
“我很好,就是有些闷,想要吹吹风,”凌浅询问神色,听话的模样,“可你说我和孩子,要暖暖和和地静养。”
宗洲瞧他这般单纯可爱,全不似嘴上说的不坐月子,可算是安心许多,拍着他的背,哄着孩子的语气,说:“我们就听医嘱,再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凌浅点点头,一转眸,却见那萧奴儿呆在原地仍未离去。
他是问过宗洲为何指了这人来这里伺|候的,说是这人伶俐,说话也算好听,曾在他昏睡时给他腹中的孩子念故事。
也不知宗洲从哪听来的,以为给孩子说故事,孩子出生后,听着熟悉的声音,好安睡。
可眼下,他是不知这萧奴儿为何头破了一旦宗洲瞧见,未必有耐心听这人解释,说不定就是一顿罚。
“你怎么头破了?”宗洲果然回头发现了这情景,“如此容貌,吓着少主,不要命了?”
萧奴儿满目震惊,不知被谁吓的,结结巴巴,说不出整话。
凌浅却似换了个魂,极好心地抚上宗洲的脸,劝说道:“你这样大声,才是要吓着我们的孩子了。”
“小浅。”宗洲神色威严,可与他说话半点厉害不起来。
凌浅指尖施法,治疗了萧奴儿的伤。
他正要吩咐萧奴儿离去。
宗洲却是忽然一句话问得他惊慌失措,“孩子呢?我离开的时候,把他们放在你床边的,怎么没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