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着对师尊做过许多讨人欢喜的事。
直到近日,他终于是能看见师尊真如谢思渊所说,一见自己的笑颜,就能舒展眉目,微勾起唇角。
他知道报恩的时候到了。
昨夜他还找谢思渊筹谋,该如何对长辈说出“喜欢”。
这话看似寻常,于他而言,却是顶要紧的事,关系到他回报师尊多年的恩情。
今日他就是得了指教,坐在澄心亭边的桃花树上,只想借问喜不喜欢桃花,趁机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是视师尊如血缘至亲的那种喜欢。
……
……
这是凌浅两百年前的记忆。
本该是一段被尘封起来,很温暖的事。
无关于爱情,只是单纯少年为了报恩的赤子之心。
可如今他沉在梦境里,梦中有此情景。
他却全无曾经柔软的心思,只是尽力将自己藏在花叶之中,避免被人瞧见。
这处悬崖凉亭,正是他两百年后,重伤了谢思渊的地方。
也是谢思渊求婚不成,反被凌霄君掰断了脖子的地方。
如今是桃花春意。
来日却只剩寒月孤松。
怪只怪,凌浅当初问了一句喜欢,就让一切美好,荡然无存。
“这里是梦境。”
凌浅抓紧手里的桃花,倏然紧张抬眸,环顾四周,道:“谁在说话?”
“就算你让梦境停留在这里无数个日夜,已经发生过的让你难过的事,也是不会改变的。”
凌浅谨慎坐起身,悄悄拨开一丛丛花枝,确认过无人走到树下,方才短暂松了一口气。
可很快,这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你是谁?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陌生的声音不知来自何方,温柔得却像一只能轻轻安抚他焦虑的手,“我会保护你,我们让这梦走下去,好吗?”
凌浅不知不觉已经听了这话。
不是如回忆里,将桃花递到了树下,而是将花伸向无形中,似乎他能确认的声音来处。
……
……
蓦然天旋地转。
时光飞驰。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在大雨中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
有一双眼睛,是梦魇,恶鬼一般盯着他,从他的心窍夺走了什么。
可这万般不快,却如走马灯,恐惧不过一瞬,震惊不过一瞬,一切都似被命运主神控制着进展。
为他在每一场大雨落下时,遮挡身体。
在他身心俱寒时,用温暖笼罩他。
直到他心境稳定,垂眸瞧见自己双手沾满猩红,无情地将一只死去的白.兔抛下了悬崖。
仍是在这澄心亭边的断崖,桃花已然快要开败了,风一吹,花瓣就裹着那兔子的尸体,回到了他的脚边。
“养了这么些年,被狗咬死了,就不喜欢了?”
凌浅面无表情,对身边师尊的话,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在乎一只兔子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换一只养就是了。”
“要是人死了呢?”师尊审视的目光紧盯着他,忽而轻笑一声,道,“要是师尊死了呢?”
凌浅一声“死就死了吧”险些出口,可念头一转,又想起他是该报恩的人。
于是也学着笑了笑,转头看向这男人,问:“师尊想要我怎么做?”
“你该想着为师尊报仇,应该立誓守护师门,若你此生不能手刃仇人,必会寝食难安,只有这样,你才是个人。”
凌浅心里一片死寂,并无波动,可恩人说要他这样,就这样吧。
他点点头,敷衍应了声“好”。
师尊却一点儿都不因为他的懂事高兴,反而脸色难看地在那兔子尸体旁,化了一只幼犬。
“这狗咬死了你的兔子,你现在就杀了它。”
师尊对他说话,总是这种命令的口气。
对着一只幼犬喊打喊杀,真不知这种指鹿为马的日子,还要到几时。
“他咬不死我的兔子。”这幼犬就算不是病恹恹的鬼样子,也还没他的兔子大。
可他不想也知道,这男人很快就会指出他的敷衍,说出他更多的不是来。
不过是为了让恩人高兴。
兔子也好,狗也好,他一脚就将这两个东西都踢到了悬崖下。
然而他也并不指望做了让人满意的事,就能得到称赞。
报恩只要不让对方不高兴,就算是做得好了。
可这回,他转身潇洒,却听见身后传来师尊的叹息,“长此以往,必成仙门的祸害。”
“不要听这自私自利的混账胡说,”凌浅又能听见那个看不见,却渐渐觉得熟悉的声音在安慰他,“他毁你情根,灭你人.欲,你本性善良,人见人爱,并非冷漠之人。”
凌浅心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些事。
师尊说他会成为祸害。
这话,凌浅应该听另一个人说过。
那人说,自己是师尊为他养的一条狗,总要摇摇铃铛,召唤到他跟前,防止他灭绝人性,杀人不眨眼。
凌浅闭眼,摇摇头,“那不是狗,是檀乐。”
……
……
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站在一条溪流边。
溪水叮咚,寒风扑面。
此地并不陌生,正是太一门那种着桃花树的悬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