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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未将计划和盘托出,但片语之间,霜明雪已确认一切,自语般道:“他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神色未改,只是眼中的冷静到了一定程度,便也如冷漠一般。韦不问素日里的警惕倏然觉醒,但这后知后觉的戒备,已然来得太晚。
    韦不问肩头骤然一阵蛰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一股麻痹之意自痛处蔓延开。他手脚不听使唤地退了一步,便踉跄倒地,那盏牛油灯也随之摔在地上。
    火苗忽的一跳,将两人之间的砖墙照的通红。霜明雪一脚踩碎那簇焰芒,黑暗之中,他冷冷的声音响起:“多谢你送我到这里,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行了。”
    倏然一道雪亮剑光闪过,眨眼之间,密室归于沉寂。
    霜明雪身上那袭狐裘大氅华贵有余,轻便不足,他扯下来丢到地上,转身朝来路而去。
    魔教网罗来的几个巫医当中,有一擅用针砭之术的的高人。温离心中乱象横生,若不想受制饮魄剑,只能暂且以金针封住心神。
    他不知饮魄剑的邪诡,贸然行事,以至有此大祸。霜明雪却是心如明镜,早在将藏剑地图放出去的那一刻起,便步步为营,谋定全局,就连眼下温离不计后果的最后一计险招,亦在他预料之中。
    ——金针封穴之法固然能勉强令他不受剑灵蛊惑,但却会被他封定穴道之后所见第一人所驱使,虽效用不长,却是实实在在的傀儡术。
    温离多半打算借此良机,一举屠尽武林盟,解了眼前之危。霜明雪岂能让他如愿!
    如今为温离施针之人,早在桑雩被请来当日,被他以偷天换日之法,换做他们的亲信!
    一念转过,霜明雪眼底阴霾更深,风云血战在即,他暗藏在心里那把君子剑铮鸣不止,已是抑不住要拭血而出!
    他一路屏息而行,至于密道入口,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缠斗之声,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这缠斗并不如何激烈,几乎在他听到的瞬间,就已停歇。
    只是令人齿寒的血肉坠地声过后,血腥气变得更加浓烈。
    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这是预料之外的情形。霜明雪一怔,他驻足凝望一刻有余,直到上面寂无声响,方才从暗道钻出来。桌上灯盏已被风吹灭,周遭视之不清,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脚下,他踩定一看,却是个熟面孔。此时房间已是血流成河,十来具尸体横在血泊里,衣饰兵刃不一而足,竟全都是魔教教众。
    霜明雪一望之下便已猜大概。多半是俞青子探得温离的心思,怕之后再无扳倒他的机会,才在这生死攸关的当口行了险招,着人前来刺杀。温离虽不如前,但一身卓绝武功却是不容撼动,这伙人纵怀必死之心前来,却没在他手下撑过一合之数。
    只可惜那个施针之人,在在这场乱斗中丧命,临死之际,他手中还攥着本该封进温离体内的,最后一根金针。
    霜明雪不动声色地将那枚金针藏进袖中,他四下环望,只见西边窗户大开,寒刺刺的冷风裹着冰雪吹了进来,雪色微亮,映出近旁屏风后那个提着长剑的人影。
    一串血珠子正顺着剑尖不住坠落,握剑的人杀气未歇,几乎与外间烈烈北风相当。霜明雪只朝那个身影看了一眼,便走了过去,他足下黏腻不堪,每一步都行在血泊里,行至窗前,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守卫刺客俱无,连挂在窗边的灯笼也被风吹熄了,悄然将窗户一拢,朝屏风后道:“教主。”
    失了这一簇雪光,满目皆是昏昧之色。霜明雪佯作被东西绊倒,直直朝屏风后那人身上跌去。那柄染血凶剑本还直指前方,但在他倒过来的瞬间,骤然一转,直插入地上。温离一手按着剑,一手将他稳稳抱住。
    这一照面,霜明雪着实惊了一刹。
    温离身上几处大穴被封,心神已失大半,偏偏少了最关键的那枚,以至浑身气血翻涌震荡,激出满目赤色,额头几条青筋更是绽得惊人,不可抑止的杀欲和暴虐之气,几乎要从他身上扑出来。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战栗,不知是在人间,还是到了修罗地狱。
    他眉骨上多了一道淡淡的血痕,乃是在刚才的厮杀中为人所伤,豆大的汗珠和血滴落,浸的两人交握的手一团湿热。
    即便濒近走火入魔的边缘,但听见霜明雪的声音,他仍从眼前模糊乱象中挣出一线清明来,只是开口时,声音已哑的不像样子:“……你怎么回来了?”
    霜明雪心知温离这番忍耐已到了极限,说不得下一刻,紊乱的气海便会破开经脉,自损而亡。他费尽心思筹谋到了今日,绝不只为求这一人生死。
    霜明雪握紧拳头,任由那枚金针刺入皮肉,而后上前一步,整个人投进他怀里:“我放心不下教主,不想走了。”
    两人鼻息相触,卷缠在一处的影子投在屏风上,说不尽的暧昧幽情。温离呼吸灼烫如火,按着剑的手已有些控制不住力道,虽虚虚揽着人,却仍有些恍惚:“我又做梦了?”
    霜明雪贴在他胸前的手移到他肩上,冰冷的指节在他脸颊一碰,随后慢慢抚向他后脑,那枚金针在这番极尽柔情的抚慰下一闪而现,他口中道:“教主没有做梦,我就在这里。”
    指腹触到他颈后经脉,动作却是一顿,原来温离在觉察失控之际,自行以真气封住周身大穴,如今穴关真气如堵,已是连一枚小小的金针都落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