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放任他出去的。”重苍躺在床上，突然开口道：“这方圆百里都是贫苦的农户家，连牲畜都少见，唯一最容易找到的活物就是人，你觉得他会去吃什么？”
    楚昱呼吸一窒，显然也是联想到了，可重苍总是针对阿紫的态度却仍旧让他感觉不悦，于是他转过身来，语气不善道：“你不是也吸干了那个攸泽吗？”
    “他当时意图与你结下魂契，难道你想做他的灵宠？况且……”重苍垂下眸子，眼睫如同鸦羽般微颤道：“我与‘他’又怎么能相提并论？‘他’不过是受欲望驱使而行动的野兽罢了，根本就克制不了自己的欲念，你若是再继续纵容下去，迟早会遭其反噬。”
    听他说的斩钉截铁，楚昱却心想：你若和阿紫真的出自同源，他贪惏无餍，你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树。
    “哼。”楚昱冷笑一声从窗边跳下来，旋即就拍打着翅膀跃上床头，将小爪子轻轻踩在重苍肩头，居高临下道：“我倒觉得欲念重没什么错，但凡开智的生灵都会有七情六欲，阿紫哪怕是比旁人的喜怒要来得强烈了点，可也总比无情无欲、只会追求天道的某个人要强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无情无欲？”重苍闭上眼：“心中的喜怒哀乐就一定要表现出来吗？”
    “如果你不表现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楚昱反问，他喟叹道：“情绪是能产生共鸣的，而原本不相知的两人之间，往往就是靠这种共鸣来逐步滋生出牵挂的。所以一个从不表达自己情绪的人，就等同于跟世界斩断了联系，难道你就从来不觉得孤单吗？”
    “大千世界无边无际，又何止与人相交一种活法？我为什么要觉得孤单？”重苍睁开眼，不解道。
    “老重……”小红鸟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道：“这就是你到现在还在打光棍的原因吗？”
    “打光棍？”重苍挑眉：“你不是已经嫁给我了吗？”
    楚昱霎时如遭雷击：“…………”
    第35章 似梦似真
    楚昱霎时如遭雷击：“…………”
    他的小爪子狠狠踩了重苍一下，道：“那怎么能作数！”
    “楚昱……”重苍目光变得深邃，他缓缓张口，吐出的嗓音有些许沙哑道：“如果以后回到妖界，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窗外就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仿佛有人在外拼命拉扯一般，窗沿很快就被掀开了一道缝隙，潮湿的风顺着口子灌进来，霎时间就将室内恍惚的暧昧氛围吹得一干二净。
    而楚昱更是猝不及防地被溅了一身的雨渍，刚刚才梳理好的蓬松绒毛，此刻又再次变得凌乱起来，惹得他当即就冲着窗边怒道：“阿紫！”
    听到这声斥责，悄悄钻入室内的那道水墨顿时就缩成一团，挤在桌腿处瑟瑟发抖，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敢现身了。
    但楚昱却没有那么轻易就善罢甘休，沁进绒毛里的粘腻湿冷感让他怒火中烧，而当他刚想跳下去，将阿紫揪出来打一顿的时候，身躯就忽然一轻，接着一层柔软的布料就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只见重苍撑身坐了起来，他将小红鸟捧在怀里，就像对待一只精致的玩偶般，用帛巾缓慢而细腻地擦弄着它浑身各处，窸窸窣窣地摩擦声在耳畔响起，不由地便让人精神舒缓下来。
    ——楚昱隐约记得自己上次享受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时，还是在他刚破壳的那段时间。
    恍惚忆起年幼时的舒适感，他便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就像是完全被取悦了般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重苍的腿上，好似一只快要融化地毛绒球，就连小小的鸟喙里，也开始地发出颤抖的莺莺低鸣，显然是被伺候的十分舒服。
    重苍见状眸色一时间黑如深湖，在感觉到怀中小鸟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后，他原本隔着帛巾的手掌便不禁开始缓缓下移，仿佛不经意般拂过了楚昱腹部那块最柔软的绒毛——绵软的触感霎时就好似磁石般牢牢吸附住了他的指尖，使他情不自禁地，便在那处柔软上轻轻揉弄了两下。
    小红鸟的身躯立时微微一颤。
    而躲在桌腿后面的阿紫正窥视着这一幕，他浑圆的水墨身躯上倏然睁开两个白色亮点，里面的情绪也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只是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床上的一人一鸟。
    似乎是早有所感，重苍顺着那视线的来源望去，用冷漠的眼神睥睨着阿紫，而原本眼底平静的深潭也好似凝结成了一块寒气逼人的冰，但与之相反的，他的嘴角却是缓缓浮现出了一丝浅淡——而又挑衅的弧度。
    看到那抹微笑，阿紫脑袋里顿时轰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水墨团“砰”地一声就从桌脚弹跳而起，像弹弓上的石子般飞快地朝重苍疾射而来。
    可重苍却像是早就有所准备，在阿紫袭来的一瞬就从容地向后避了避，而他这一躲，便导致阿紫在慌张间失了准头，最后手忙脚乱地，竟是一头撞到了小红鸟身上。
    楚昱在毫无防备之下被撞了个仰倒，圆滚滚地身子“啪叽”一下便从重苍腿上掉了下来，然后又摔在被褥上滚了两下，直到碰到墙边——这才终于堪堪停住。
    而气氛就在这一瞬间猛然凝滞。
    阿紫自知闯了大祸，浑身都吓得哆哆嗦嗦地，不敢吱声，甚至就连重苍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崩裂的震惊，不得不说，这两者的表情在这一刻，竟有极为罕见地一瞬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