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昱则不动声色地静静打量了他须臾,才冷冷道:“你是谁?”
“妖主座下四大妖王之一,无迹。”小孩挺直小身板,傲然道:“奉妖主之命,前来与你商量些事宜。”
宪章妖王无迹……楚昱心下了然,那他刚才看到的小狸猫,其真身应该是神兽狴犴。
又是一个十二府的大妖怪,离万年梧桐开花不过才短短半年,妖界十二府中究竟有多少已经臣服了重苍?重苍究竟何德何能?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大妖怪都甘愿奉他为主?
尽管不甘的情绪犹如腐朽的藤蔓般,在暗处疯狂滋生,但楚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以重苍已达终焉态的无上妖力,哪怕他并非妖主,在妖界也会是倒海翻江、独一无二的人物,让众妖臣服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罢了。
可明明是这样早该名贯寰宇的妖怪,在万年梧桐开花之前却从未有人听说过,重苍就好像凭空出世的一般,没有丝毫过去可循,但这又偏偏与传闻中,妖主应有的神秘与强大不谋而合。
甚至连楚昱都不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所谓天命所归。
“商量?”停止消极的思绪,楚昱顷刻便戴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勾勒出一抹冷笑道:“我区区一个修为被禁锢的阶下囚,还不是任由重苍搓扁揉圆,还用得着如此假装客套吗?”
“话是这么说,但……”无迹顿了顿,他有些为难地搓搓手,脸上浮现出与外表不符的世故与窘迫道:“阶下囚是定然没这份待遇的,但要是金丝雀的话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楚昱倏然厉声道,他眯起眼,语带威胁:“无迹,我楚昱虽是败军之将,但也绝不会就此自甘堕落,任人折辱!”
“呃……”无迹这会儿哪还有半分出场时高人的气度,马上就换了张脸,对楚昱陪着笑道:“来来来,兄弟,别动气啊,你先坐。”
楚昱却对他突然放低的态度不买账,不咸不淡地抿起嘴,道:“免了,我才不过五百岁,跟你称兄道弟我怕折寿,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先给我说清楚。”
无迹有点为难,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妖主把这鸟太子带回冥央宫后,便遣退了其他三位妖将,只留下他一人,先是莫名其妙地问了他许多关于妖界嫁娶的事宜,最后又嘱咐他去看管楚昱,必要时可以提点其两句。
先后两个事情联系在一起,让无迹不禁浮想联翩,这个提点……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也不怪无迹思维发散,因为妖主之所以只留下他一人,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几位妖王中唯一有家室的一个。
可是他连自家媳妇都管不明白呢,又哪能管得了别人家的媳妇,唉,真叫妖头秃。
无迹偷偷打量了下楚昱,不得不说,这个鸟太子长得确实漂亮,但再漂亮,他曾经的身份在那摆着,多年养尊处优下来,性子丝毫跟温柔可爱搭不上边不说,还一身被惯出来的傲骨头,宁折不弯的臭脾气怕是少不了,这谁能经受的起啊?
总之他是摸不透妖主大人的心思,当然,也兴许有人就好这一口呢?再或者……无迹恶意的揣测了一下——据说妖主在穹屠山上打了几万年的光棍,所以眼下骤然一入世,见只鸟都觉得眉清目秀,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揣测归揣测,面对这个将来可能成为妖主枕边人的小鸟,捧着点总是没错的,无迹秉承着这份远见,转眼便堆出一脸极其违和地慈祥来,语重心长道:
“老弟,你不要多想,放平心态!谁还没有个不得不向时势低头的时候呢?更何况妖主大人英俊潇洒,天下无双,明明身份尊贵却又不好酒不好赌不好色,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啊!试问这样的好男人,放眼妖界!除了我无迹……恐怕都找不出第三个来了!信兄弟一句话,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兄弟是过来人!你要相信妖主大人会是你值得托付一生的好归宿的。”
“……”
楚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脸呆滞地问道:“你说……什么归宿?”
“相信他会是你值得托付一生的好归宿的。”无迹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
纵使是生长在孕育了妖魔精怪的妖界,对各种奇闻异事早已司空见惯,但今日,也是楚昱渡过的最玄幻的一天。
刚把他从云端拉下谷底的宿敌,甚至连废掉他双翼的那份幻痛还未完全消去,这个宿敌转过身来竟然就要变成他楚昱的终身归宿了?是重苍想太美了?还是欺负他楚昱提不动刀了?
丝毫感觉不到气氛有哪里不对劲,无迹还浑不自知地蹦跶到楚昱跟前,恶意卖萌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嘛?做不成妖主,做妖主背后的男人也是一样的嘛!”
“………”
楚昱恍若未闻,他缓缓站起身,穿过满殿烟雾来到了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山顶的寒风立刻夹杂着雪花迎面吹来。
“你……你干什么?”无迹跟着站起来,抻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楚昱望着下方深不见底地云海,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严肃道:“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这场梦会醒吗?”
“大哥!……不、不不!老弟,别冲动啊!”无迹大惊失色,扑过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我是说,不愿意也没必要轻生啊!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一咬牙一跺脚,这世上有什么撑不过去的坎啊?看开点吧,兄弟!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