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弘的表情十分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担忧。毕竟,这种天气下,他们看不到梁军,梁军也看不见他们。
至于偷袭,是谁对谁还不一定呢。
“王爷,”清心一身黑衣,连大半张脸都被遮的严严实实,在夜色之下,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他随手掀开布巾,抹去脸上的雨水,才开口,“徐将军已经带人埋伏好了,至于北边小齐将军那里也已经准备好了。”
“嗯,”晏弘应了一声,轻轻笑了起来,“既然准备好了,那就静候吧。”
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豆大的雨滴落在江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样的天气里,江面上所有的动静都会被人忽视,梁军耐着性子等待了数日,才等来了楚军的加入,更等来了这样一个天气。数十艘巨船在夜色的掩映下,由江北出发,借着风向的帮助,直奔江对岸。
梁军主将武鸣站在船头,右手紧握着腰上长剑,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丝毫不在意雨水已经淋湿他的铠甲,浸湿他里面的衣袍。他驻守南平城已有十余年,早在先帝还在世之时,他就曾奉圣命不止一次地攻打过江陵,却从未从当时江陵的主帅晏昌手里占到丝毫的便宜。
多年下来,江陵已经成为了一块骨头,哽在他的喉间,每每想起,都觉得窒息难耐。他无数次地想要对江陵发难,却发现即使是没有了晏昌的江陵也并不好对付,拿下江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执念。
而今日,他总算能够实现。
先前他听说了许多的传闻,知道江陵城里那个年轻的王爷也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对象,尤其为了据探子来报,他们还拉拢了西南王一起加入了战局。只是两军隔江相望,若是真的开战,避免不了要水战,到那时候,西南援军又能发挥多少的本事呢?
况且,那个年轻人就算再有本事,大概也预料不到僵持了这么久之后,他们会突然在这种天气里发难。就算他们稍微做了防备,能暂且抵抗一阵,等南面楚军也动了手,那个小王爷仅凭着江陵城的几万守军加上西南的两万援军,又怎么抵抗的了这一南一北加起来十余万人的进攻?
这么想着,武鸣的腰身挺的更直了些。副将的声音在雨声中传了过来:“将军,已经到了岸边,城中似乎毫无察觉。”
武鸣得意地笑了起来:“登陆之后,即刻准备攻城,不要给他们任何的防备时机。”
“是,将军。”
巨船在江边缓缓地停稳,武鸣拔出腰间的长剑,剑刃在雨水的冲刷下,依然闪着寒光。武鸣微微闭了闭眼,沉声道:“动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武鸣话音刚落,无数枝利箭就如这毫不停歇的骤雨一般从江陵城上飞向刚刚靠岸的巨船,毫不留情面地射向正陆续登陆的梁军将士。与此同时,岸边的巨石后突然冲出无数个黑影,手里的刀剑毫不迟疑地砍向已经落地的梁军首级。
厮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突然的变故让武鸣整个惊在原地,在副将的掩护下,躲到船楼之中,从漫天箭雨里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堪堪喘了一口气,厉声吩咐道:“立刻后撤,退回江上!”
未等他话落,整艘船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巨大的冲撞声哪怕是在这暴雨之中也格外的清晰,与此同时,江面上突然出现了数十艘小船,借着风势,以不要命的架势撞向江面之上还未来得及靠岸的梁军战船,也撞毁了梁军全部的退路。
晏弘站在城楼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下发生的一切,几乎是转瞬之间,北梁数十艘战船尽悉沉没,梁军纷纷落入水中妄图逃生,但宛若凭空出现的江陵将士却仿佛杀神一般,将他们一个一个斩杀。
晏弘看不清江面上的形势,但他可以猜的到,此刻的江面,大概已经被鲜血染红。梁军在人数上占据着巨大的优势,却在一开始便失去了先机,也丧失了斗志,江陵此战,已是必胜。
晏弘抹去脸上的雨水,回过头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清心:“南边现在怎么样?”
“一切都和我们计划的一样,现在也已经动起手来,小人刚刚过去瞧了一眼,那个小齐将军杀起人来,啧啧,若不是西南军比楚军实在少的多,我简直要怀疑,他能把楚军都杀干净。”清心这几日与西南军也有不少的接触,尤其与那个齐昭,平日里瞧着对方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模样,偶尔话说的过了,甚至还会害羞脸红,却没想到到了战场之上,倒是完全换了副模样。
晏弘唇角扬了起来:“不然你以为那西南王凭什么只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将西南的部族收拾了个干净?那个齐昭,就是他最大的底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袍,顺手抽过身后一个兵士身上的佩剑,“梁军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决心破釜沉舟了,徐幄丹快要撑不住,我们去帮一下吧。至于江面上那些,就交给高将军他们吧。”
暴雨持续了一整夜,江陵城外的战局也持续了整夜,直到天色将亮,暴雨才逐渐停了下来,江陵城外也终于恢复了宁静。
晏弘靠坐在江边的一块巨石之上,他身上的衣袍已经完全地被血水浸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长剑扎在沙地上,鲜血从剑身上滑落,最终汇聚在地面上,很快地将那小块沙土染红。晏弘偏过头看了一眼,却没有任何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