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也有些似鬼门关那小鬼的痴情魂,也有一些与世无争的懒鬼,还有一些心智单纯的鬼怪,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小日子。
但那些都少得可怜了。
鬼的本性就是极恶相,是阿修罗欲念贪念的化身,怎么会消停呢。
他站在风平浪静的忘川边上,摘一朵彼岸花,向虚空插去。
他还记得仙君低着头说,“鬼王可愿为我折一朵彼岸花?”
可惜没等他为仙君戴上,便险些迎来了一场生离死别。
他再也没有机会替仙君别上了。
徐晏伸手向那河心吸去,破烂的乌篷船摇摇晃晃,慢慢移到河岸,他踏上小船,听见一声,“拜见鬼王。”
“你——”徐晏哑然。
“鬼王意外老朽为何在此吗?”孟婆拄着拐杖掀开了门帘,寒风萧瑟,她眸色平和,“老朽也很意外,鬼王为何不在人间厮杀,反而回了这空无一人的鬼城。”
“你知道了。”
“是。”孟婆道。
徐晏淡淡道:“你要阻我?”
孟婆看着他,眉眼不再是往昔运筹帷幄的平静深泓,而是苍老的皱着,遍布疑惑,“老朽只是想不明白。”
“说。”
孟婆望了眼空无一物的乌蓬:“鬼后是你杀的。”
“是。”
“为何?”
风吹乱他的发,他眼神狠戾,嘴唇都因激动发白,“天底下只能有一个仙君,妄图取而代之的下场,只有——死!”
“可你后来……”孟婆想起鬼王殿中从未断过的莺莺燕燕。
徐晏冷笑,由他指尖荡开一圈赤黑雾气,骷髅鲲鹏浮现在千里忘川上。
孟婆错愕,只见那鲲鹏颌骨上留下了一朵艳丽至极的彼岸花,她呢喃:“傀儡术……”
徐晏念下一诀,鲲鹏便散成烟,又聚成朝思暮想的人。美的似罂粟,他看着看着,呼吸便窒住了,浑身经脉里不再装着流动的血液,而是细若毫毛的针,粉碎着他的灵魂。
但他已别无选择,他是末路的旅人,倘若不饮鸩止渴,如何能熬过失去仙君的漫长时间……
他一秒也忍受不下去了。
孟婆见他眸中痴色,心下波涛。
又问道:“那游光?”
“杀了。”徐晏眸中染狂色,胸口涔出了很多血,被玄衣遮挡,“仙君都死了,他凭什么活着。”
他已经疯魔了。
忘川古怪地冒出了小气泡,弄得乌蓬震荡不止,孟婆沉寂了一会,才继续道:“鬼王大费周章娶鬼后、杀游光、辱仙君,是为了让贪心的恶鬼相信你已放下情爱,被权欲所驱使,从而倾巢而出,为祸人间,是否?”
“是。”
此举与凤仙城相似,皆是以梦寐以求的蓬莱仙境为诱饵,引人堕落,再一网打尽。
毒辣又残酷。
徐晏又道:“也不全是。”
孟婆愣住,只听水面传来平静中难掩沉痛的声音:“他醋劲那样大,而今竟见我迎娶他人,也不为所动……”
——“徐晏,我后悔了。”
——“我好后悔在梨花林里喝了那一坛酒。”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爱你。”
他是真的放下我了。
徐晏双眼通红。
“可这有何意义?鬼门关与仙君同生共死,鬼王明明……”孟婆不忍再言,顿了会,狠心道:“鬼王明明已亲手将仙君一剑一剑的劈碎了……”
徐晏背脊颤抖不已。
谁能比他痛啊!
他亲手将最爱的人杀死。
眼睁睁看着鬼门关一点一点黯淡无关,眼睁睁看着酆都大雪停歇,眼睁睁看着那扇他唯一的寄托,散成灰烬……
“徐晏,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
徐晏突然歇斯底里的惨笑起来,却显得比万鬼同哭还要可怖。
“为何?”
他垂首轻颤,“我也想问一句为何……”
“为何我只是用了一次神咒,上灵台便再也无法修复?”他喉间有血腥味涌出,“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
他又语无伦次的大恸哽咽:“我后悔了……”
“我早就后悔了啊……”
“但那扇门已经修不好了,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用了一次神咒?
孟婆震惊,难道鬼王其实早就放弃破除封印了?
徐晏已经濒临崩溃,再也支撑不住了,他尾指白丝飞出,凝成一道蓝光,吐出那些锥心之语:“鬼王大人,你以为将他困在酆都就有用吗?游梦是神裔,他早会知晓,你利用他将上灵台摧毁,对你恨之入骨!”
“你竟敢算计我!”
“谈何算计,若不是你贪心破鬼门关,又怎会给我等可乘之机?”
“住口!”
但那声音只是一段封存的留言,不会因他任何话语而停下,“你永远别想解开封印!”
“住口!”
“他会以神脉为誓,重铸封印!”
“住口!”
那蓝光狰狞笑起来,“你最好看牢点,别教他知晓这一切……”
那简直是罗刹的笑声,半点不似清尘绝世的神仙。
徐晏一直视它为洪水猛兽,只想将仙君困在鬼城,不要知晓外界一点半点的事情。
他甚至也想过坦白,但他该如何解释坍塌的上灵台?说他只是尝试动了一次,发现神力接通上灵台便立即停止了,却被那些狗神仙利用,自己毁了诬陷他!想让他二人血海深仇,再无寰转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