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蓄内敛的中年男人没有说话,拍拍妻子的手,默默地踱去厨房,把上午买回来的栗子糕和其他点心打包装好。
看着动画片的小男孩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改变,在父母催促后他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再见,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无月笑着挥挥手,“总有一天,一定会。”
转头继续看电视的男孩,有一双明亮而懵懂的眼睛,他面无表情,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
黑腔的门开在神奈家的院子里,从走廊跨出一步,便可到达另一个世界。
夫妻俩眼看着虚空被撕裂出一道黑色巨口,眼看着女儿跟在那个男人身后一步步踏进其中。
再见的话已经说过太多遍,它们在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
天空的伤口就要缝合了。
金发少女默然转身,视野之中自家的风景开始被周围的黑色压缩,清澈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父母身上。
突然间她展露一张明净如水的笑脸,朝他们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能有机会好好道别,真是太好了……”
黑腔关闭,少女的身姿全然消失,只有一句带着浅薄笑意的告别语,被淋漓的大雨一遍遍重复。
廊下的中年女子突然手足无措地痛哭起来。
丈夫不解,安慰她不要难过,那位先生说过无月还可以回家。
礼音却哭得更凶了。
带着嘶吼的痛苦声音从喉咙里爬出来,她跪倒在地上,悲怆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为什么你没有察觉到!她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无月了,她回不来了!我的女儿,以前在学校被人欺负、和人打架受伤,回家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可是现在!”
大雨为她歇斯底里的哭喊添上嘈杂不清的背景音,把话语中的悔恨情绪烘托到了极致,“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不然,她的眼里怎么会……连一点光都没有……”
苦痛与爱意交缠不清的画面,在雨中变成凌乱不堪的一团暗影,再也无法传达给异界中远去的金发少女。
转瞬之间,无月站在一片黑暗中,出口处唯一的亮光,也被男子身着西装的挺阔背影遮挡住。
回到虚夜宫的路上,她走得极快。
好像不再对家庭抱有留恋似的,连一个不舍的眼神和回眸都没有。
察觉到蓝染不解的目光总是粘在自己身上,到达第五之塔的大厅时,她才打开了话匣子。
“蓝染大人,谢谢你今天让我回家,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生日,我会永远记得……”
“不用客气,我说了这是回礼……”沉静的男子背着双手,轻轻地低头看着她,“你今天开心么?”
“当然。”
“那为什么从早上到现在,你连个真心的笑容都没有……”
不想碰触他的目光,少女微微垂眸,保持沉默。
“我真的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称呼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允许你和家人团聚,甚至还允诺他们,今后你可以随意回家……我都退让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你还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听者不与他回应,脚下的步伐变快了。
隐忍已久的虚夜宫主人开始失去耐性,他突然握住女孩纤瘦的肩头,用力让她靠向自己的胸怀,如炬的目光几乎要灼伤她的眼瞳。
他问:“你到底失去了什么,难道这失去的,我无法填补吗?”
无月没有挣扎,只是高昂着脑袋漠然地审视着他。
“‘允许’?你看你,都不把我放在一个和你平等的位置上,也没有通过平视的角度去了解真正的我……连基本的尊重和了解都做不到,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失去的东西是你有资格和能力可以填补的呢?”
耳畔反复回响着母亲的提醒,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执着,一种名为“空虚”的痛,缓缓浸润着她的胸口。
“蓝染惣右介,你爱我么?”
大厅寂静可怖,少女清澈的喉音在空气中惊扰出一阵阵无形的涟漪。
褐色的瞳孔骤然聚集,连同那双紧握着小巧肩头的手掌,都出现了不安的颤栗。
犹豫变得极其漫长。
无月再次发问——“你爱我吗?”
宁静的声音仿佛爆发出蓄积已久的力量,让蓝染猛然松开手,甚至有些失态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眉宇紧紧皱起,神色难看。
仔细端详过眼前的人后,他终于敲定了答案:“我以为你能看出,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欲/望……”
说法委婉,可无月听得明明白白。
没能掩饰住失望的表情,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似的笑了起来,伸手扶在旁边的墙上支撑住有些倾斜的身体,叹惋道:
“是么……看来我和你之间,真的很不公平啊……明知道从一开始就不平等,还要不自量力地和你较量,愚蠢地相信也许‘我是那个特别的人’……实验也好,杀了我也好,在逐渐靠近你之后,那些痛不欲生的经历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明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你摧毁,可连说一句‘我讨厌你’都觉得违心……没有对我使用镜花水月,可我冷静了那么久,还是没能逃出你给我制造的幻觉……”
有气无力的说话方式、温雅而脆弱的神情,让人怀疑她是否会就此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