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一个出窍期的修士,到哪儿受不得此般待遇?
他心中没什么波动,只觉仙盟的风气是时候该好好肃清肃清。
门边突然“咣当”一声,琉璃做的杯子砸上琼玉台阶,碎片四处飞溅,在空中划出道道七彩斑斓的弧光。
库房的掌事满脸惊恐,慌张地跨过一地碎渣跑到何昼月面前行礼,膝盖哆哆嗦嗦,好像下一息就要跪下:“见过清霁仙君。”
树荫下的那两个弟子终于发现何昼月的存在,这两位是真的原地跪下了:“见过清霁仙君!清霁仙君饶命!”
掌事偷偷抬头,在窥到何昼月那双没什么表情的眸子时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是属下管教不严,望仙君降罪!”
“按规矩办便是。”何昼月不欲与之计较,淡淡道,“我来找这两日的出库与入库记录。”
说罢也不顾身后的反应,径自进了库房正殿。
毕竟也在方衍身边待了这么久,调看记录的权限还是有的。
小厮很快将茶水端了上来。
是他最喜欢的,北地的子规。
一盏茶还没喝几口,记录的玉简也呈到了他面前。
何昼月没有犹豫,探入神识直接搜查昨天的信息。
【五月二十一日戌时三刻——曲殷——南溟朱玉】
也就是说,是昨日曲殷回来取了南溟朱玉,又带了个弟子,找借口将他支开,把南溟朱玉偷偷给了方衍。
方衍根本不记得……
温热的玉石尚坠在腰间,何昼月又想到宴会被占去的座位,以及万灵树上少了的神雷。
细究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却在这么短时间里汇聚成一股涓涓水流,从不知名的虚空陡然砸在平静的湖面上,将完整映着的一弯明月搅了个七零八乱。
他耳边响起刚步入修仙一途时,师尊说过的话。
师尊说,风雨来时,该有所觉。
何昼月握着玉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他既然和方衍在一起,有什么事就不该藏着掖着,能早问清楚还是早问清楚。
那掌事已处理完两个手下弟子,惴惴不安地立于案前,像是唯恐记录再出什么错漏,连自己也要被从仙盟里逐出去。
掌事:“仙君,可有什么问题?”
何昼月将玉简放到候着的小厮手中:“并无。盟主带何公子去参加南溟十三洲列位城主的朝见了?”
掌事:“对,南溟第九洲的城主新换成了曾经的侠盗琅乙师,何公子仰慕琅乙师已久,故而……”
何昼月声音猛地一沉:“谁?”
掌事:“侠盗琅乙师啊……”
何昼月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琅乙师虽素有劫富济贫的侠盗美名,私底下却做过大不韪之事,早在他少时就被他师尊斩于剑下!
琅乙师已死,那混进南溟十三洲朝见队伍的,又是谁?
第4章 争吵
仙盟共三十二峰,七十一殿。
巍峨雄伟的主峰元清大殿内,两排的墙壁边横贯粗厚坚实的长木,硕大的编钟肃穆地悬挂其上,角落灯台处由底面垂直升起绚烂的光圈,四座古朴的方鼎被托在半空,源源不断向外冒着氤氲雾气。
在没有尽头的印花地毯两边,有近百修士整齐地站成数列,个个脸上都充着由衷敬畏。
朝见已近尾声,南溟十三洲的城主正在仰赞首座之人。
“多亏盟主,我南溟之乱才能平息。”
“盟主神威盖世,有盟主统领修真界,真乃我修真界之福。”
面对滔滔的溢美之词,方衍始终噙着得体的微笑,如松如竹的坐在那里,声音平缓,却带有令人臣服的威严:“本君只是为修真界尽一份心力罢了。”
第一洲的城主抱拳道:“盟主过谦,百余年前,若非盟主仗义出手平定战乱一统天下,修真界还不知要乱上多久。”
第三洲的城主接着道:“所言极是!天选一代之后,修真界陷入内耗,如果没有盟主,修真界怕是早不存矣。”
在一片和谐中,琅乙师突兀地插了进来:“天选一代耗去天下气运,以致世人飞升得道必须借助登天梯,不知盟主何时肯将登天梯拿出来?”
偌大的元清殿顿时陷入寂静。
与琅乙师离得近的六城主额上当即冒出一串冷汗,顺着滚圆的脸颊坠在地板上砸出滩滩水渍。
七城主咽了口吐沫,忙拽了六城主一把。
六城主如梦初醒,跟七城主细碎着往远处挪了挪。
他们这位盟主看上去客客气气,实则喜怒都不动声色,平淡的几个字就够人心生惶恐,畏惧得寝食难安。
琅乙师竟敢当面问登天梯,真是活腻了!
方衍将目光移到琅乙师身上,声音是一贯的平和:“登天梯乃是通天神器,当世仅此一架,须得以灵脉浸养,故而本君才将它存放在仙盟,若有人临近飞升,仙盟自会为他提供法坛。”
琅乙师像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得了解释仍不肯老实:“一派胡言!你明明就是想独占登天梯!”
“伪君子!交出登天梯!”
“交出登天梯!”
眨眼的功夫,琅乙师双目眦红,血色涨了满脸,连牙缝里都往外淌着涎液。
越来越嘶哑的叫喊回荡在大殿里,墙边挂着的编钟无风自动,晃出沉重的闷响,如同一击击重锤直往人识海里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