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9页
    午夜,血色的残月悬在天边。桥上的灯已经熄灭了,稀稀落落的车流从上面来来往往,像是病重之人血管里缓缓流动的、几乎凝固的液体。
    老人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之外。她先是愤怒地大声诅咒,又是不甘地拼命挣扎,然后是绝望的哀求哭泣。最后是死灰般的绝望。
    像是有火焰燃烧在凶手的眼瞳里。兴奋。喜悦。得意。那个人品味着老人的挣扎与恐惧,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欣赏着老人的颤抖和战栗,不紧不慢地挥动手中的铲子。很快,那个人便对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的老人感到厌倦,那双漠然的眼睛俯瞰着躺在坑里的老人,没有感情的眼瞳像是神明在俯瞰一只蝼蚁。
    那个人填上了最后一把土。彻底掩埋掉这个无趣的节目。极度的亢奋过后,潮水一般的无聊感将那个人淹没。
    第5章
    刁书真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她抬手遮在自己额前,刺目的光线让她的眼瞳微微一缩,过一会儿才适应。
    她胡乱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有种浑身脱力的虚弱感。不远处,在进行现场的拍照以及痕迹的检验之后,宋玉诚正在对死者进行就地解剖,另一名C市的法医正在旁边做着记录。正逢上班时间,大桥上排满了密密麻麻的车流,挤得水泄不通。烦躁的人们按动喇叭,刺耳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这个是晴天,透过江边的芦苇,江面锁在一层浓密的雾气之中,迷迷糊糊看不真切。
    似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刁书真坐下来,眼神又变得清明,锐利。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毫无征兆地被卷入到凶案现场的情绪洪流之中了。但她知道为什么。
    现场被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绝望之中,那种浓郁的黑色像是一条条黑蛇,在地上蜷曲游走,爬满了以尸体为中心的,方圆十米内的每一寸空间。那种恐惧的寒意还在现场流窜,试图钻入她的皮肤,沿着脊椎流入到大脑中枢。
    刁书真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
    作为一个犯罪心理侧写师,刁书真见过无数血腥残忍的现场,其中不乏剥皮或者截肢分尸,甚至是活活虐杀。她经历过无数人的恐惧和绝望。
    然而,这样纯粹的恐惧,她只在两个地方见过,南京大屠杀的遗址,以及奥斯维辛集中营。
    可以想象,老人绝对不是被人勒死或者溺水那么简单。
    宋玉诚回来了,她叫回了正在愣神的刁书真。她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一缕黑发黏在她苍白的面上,白得越白,黑色愈黑,显出她清冷的气质。
    她见刁书真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递给她一只中性笔,点头示意。
    刁书真裂开嘴笑了,扬了扬眉头。
    别小看我啊。刁书真在左手心上写着被害人的死因,宋玉诚低下头,也是一般的动作。
    两人摊开手,宋玉诚洁白的掌心里整整齐齐地排着一行正楷,字迹娟秀,写的是因泥沙堵塞口鼻引起的机械性窒息,而刁书真手上就写着两字,潦草狂放,是活埋。
    两个人相视一笑。刁书真忽然觉得心中的恐惧散去了不少,抬头望去,阳光穿透云层,沁沁洒下来。
    是个晴天呢。
    走吧,下午还有专案会呢。宋玉诚伸手拉了刁书真一把,别坐在地上,当心着凉。
    4月12日,C市市局接到一起报案。死者孙凤娣,71岁,C市萝岗区人。平时独自一人在家中居住,儿子和儿媳在外地做零售商的生意。孙子孙潜为C市洪山区大二的学生。
    经过现场的初步勘探以及法医的检测,死者的口部塞有一只袜子,系死者左足所穿。在其鼻内以及解剖呼吸道而知,死者死于吞入污泥所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者衣物内发现有塑料封袋裹着的三千元现金。因案发当晚C市的气温骤降,仅能初步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昨晚11点凌晨1点间。
    法医尸检报告如下:死者衣着完整,颜面青紫,口中塞有衣物。面部睑球未闭合,睑结膜下可见泥沙。右侧肩胛部见皮肤挫擦伤。口唇扁平,外鼻中可见泥土。CNM陈旧性破裂,GM有粪便。解剖在咽部以及喉部有泥土,颅骨无损伤。死因系泥土掩埋所引起的胸腹部受压以及气道堵塞所引起的机械性窒息。
    因发现死者鼻粘膜、声门、喉部以及肺水肿,因大量异物进入气道所引起的呼吸衰竭,以及呼吸机群所发生的撕裂性出血来看,死者在被掩埋时意识清楚,没有服用过安定类的药物,没有外力作用所导致的颅脑损伤,她有过激烈的挣扎,甚至苦苦哀求过凶手放过自己。
    换句话说,死者是被活埋的!
    对一个七旬老人,手段何其残忍,性质何其恶劣。
    宋玉诚清清冷冷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每个人都感到一种莫大的压力。
    刁书真低着头,陷入深深的思考。若是论及活埋这种方式,一般都只出现在战争屠杀,或者封建时代统治者为了确立自己的权威,对某个群体进行恐吓,例如焚书坑儒。
    但是在现代社会,用作犯案的手段,纵然刁书真博览犯罪史,一时之间也摸不到头绪。会采取这种残忍手段的,要么是心智未全、本性恶劣的未成年人,要么就是精神障碍患者无意间犯下的过失。
    真正把活埋作为杀人的手段,相当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