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这是只要见上一面,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
十指交叉坐在沙发上,心绪平复下来之后,较之平时更为冷静。六十多点的信任值毫无预兆突然归零,失望是必然的……但并不是前功尽弃的失望,而是,更为深层一些,令人觉得疲惫无力的悲哀念头。
竟然是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啊。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始终不肯相信中午还缠着自己黏黏糊糊撒娇的青年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只是按下了那些灰色的念头,闭上眼睛等待着。
【“既然如此,那我也会信任你”。】
这是那个人在港口的游轮上,像是交易一般给予允诺的话语。
即便如今已经食言——
而雨宫翠先一步给出的诺言却依然作数。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许多人正在飞快地逼近这个房间。门在几秒之后被大力撞开,手执枪械的黑衣人不断涌入,枪口对准了沙发上正在闭目养神的黑发少年。
后者毫无反应,直到听到某个姗姗来迟的脚步声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橘发的干部停留在不远处,一手压着帽檐,正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
——这场景,和一周目结束时何其相似。
而面前的中原中也,上次带人赶来救他,这次却恰恰相反。
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中原中也张张嘴唇,或许是因为内心直至现在还盘旋不去的不真实感,到底还是没能开口指责些什么,只是怀揣着混杂难明的各种感情,重重地嗤了一声。
他瞪着面前一派平静之色的雨宫翠,不乏怨气地开口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了。为什么不跑?”
“‘早就知道’?”
雨宫翠淡淡地纠正了一句,“并不是,在你们冲进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那么,中原前辈,太宰先生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中原中也不自然地压了压帽子,似乎在为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感到不适。
“……间谍之类,按照流程处置。眼下看来,会先带到地下的禁闭室看管起来吧。”
——也就是拷问吗。
此前随着各式猜想而焦灼起伏的心脏终于触地,抽痛之余,弥漫开鲜明的酸涩意味。
已经不想再多做感慨,雨宫翠瞥一眼桌面上的戒指,像是被表面反射的光芒刺到一样垂下了眼睫。
明明知道多说也是无用,那个人既然已经下了判决,又怎么会相信罪人的话?但看着逐渐走近的中原中也,还是不受操控一般,从口中溢出了轻而微颤的呢喃。
“让太宰先生来见我一面吧。请您转告他,我愿意跟他当面对质,关于所有的疑点。”
而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是中原中也沉重的摇头。
“你是最了解他的人,该知道这点的,”他说,“虽然已经认定了你是内鬼,但既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他又怎么敢来见你?”
第97章 给予救赎
若是细究的话, 雨宫翠身上有太多的疑点。
处事的魄力、待人接物的态度、遵守礼节又不至于刻板的温和谈吐,无论哪一样,都不是贫民窟中长大的孩子所能自然习得的, 却违背常理地出现在那个人身上。
平时可以忽略不见,但一旦怀疑的嫩芽破土而出, 很快就被充足的养料浇灌成了参天大树。
目击证人、照片和监控片段,搜集来的直接证据做出了决定性的一击。在“组合”来临之际和费奥多尔如此频繁地会面,甚至干脆就是策划白鲸坠落的幕后黑手之一。
“操纵那条鲸鱼, 直接撞击城市中心”, 录像中的少年嘴唇翕合, 以漠然的态度做着安排。对他而言, 或许那才是褪去伪装的本相吧。
然后再转手将消息送给港口黑手党, 以期取得更多的信任。
这样的手段, 到底在自己身上用过多少次?
帮忙更换绷带时指尖的温度。塞到口中的糖果逐渐弥漫开来的甜味。偶尔扯扯脸颊所带来的些微痛觉。月光之下像溪流一样静谧的朗读故事的声音, 曾在废墟间气喘吁吁地质问他“为什么要回来”,眼底尽是激荡着沸腾着的波涛与狂浪。
全都不是真实的。全都不是真实的。
只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期望,迎合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喜好所做出的欺骗罢了。
——名为“雨宫翠”的少年,是不应存在也并不存在的虚像。
而在自己察觉这一点的时候, 温柔迷梦的绯色梦境就此破碎, 溅射的锋利碎片将此身划得鲜血淋漓。较之入梦之前更为冰冷、苍白、令人窒息的现实, 入眼的每一样事物、听到的每一句话语,都在大肆嘲笑太宰治的天真。
居然真的以为会有毫无理由的忠诚?
居然真的以为自己这种人能够得到喜爱?
居然如此轻易地中招, 乖乖吞下藏着锋利倒钩的香饵, 每次展露内心之时, 想必对面之人一定在暗自嗤笑吧?
说到底, 做出判定的并非那份让人头脑混乱的证据, 而是太宰治自己。
“啊……啊。是这样啊。所以说, 果然是这样啊。”
抢在悲伤、痛苦与不知所措之前袭来的,是心中高高悬起的巨石终于落地的、古怪的安定感。
相对于令人惴惴不安,下意识认定终有一日必将破碎的幻梦,这才是他所熟悉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