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来,玲珑拒绝了李老爷去家里吃饭的盛情邀请,随手在街边买了个烧饼,纵身一跃跳上了酒楼的屋顶。这天寒地冻的,太阳下山之后冻得人手都发抖,刚出锅的烧饼刚咬了两口就不再冒热气了。一个烧饼管饱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谢玲珑肚子咕咕地叫,落鱼镇已经安静下来。
积雪将天色映得发红,更夫敲着梆子从玲珑脚下的街上过去,已经彻底入夜了。
空气中有细微的波动。
有人过去了!谢玲珑眉头一皱,脚下踩着的靴子碾过积雪,发出“咯吱”一声响。而后她猛地蹿了出去,跟着那点波动将轻功用到极致,好你个胆大包天的毛贼,在我落日山庄脚下如此胆大妄为!但她转瞬间眉头便皱得更紧了,这个毛贼轻功竟然比她好这么多,早知道差人将青喙喊下来了!
“嗖——”
“叮!”
谢玲珑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好似慢了半拍才捕捉到几乎是同时响起来的两道声音,她心下猛坠,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坠落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方才是直直朝着自己扎过来的,速度极快,而它却没能送到自己面前,为何?谢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她身旁猛地跃过一个黑影。
就擦着她的肩膀过去,带起来一阵寒风!
谢玲珑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是谁?他何时在自己身后的?玲珑抓紧手里的长鞭,径直追着那黑影出去。
“这位仁兄,这么晚了,往哪儿去?”远处突然响起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那熟悉的腔调听得谢玲珑脚下猛顿,差点将眼珠给瞪出来。她嘴唇张了张,摹地又瞪大眼睛,刚刚那追过去的穿黑衣的人!
而那飞贼此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那高墙之上姿势懒散坐着的人是何时在的?他竟一点都没发觉,此人武功在他之上!飞贼脚步急转,而在他身后已经立着一人,这人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一柄宽刀。他眉头紧皱,但心中却并无太多担忧,任谁都知谢怀风消失已经半年之久,回不回来,何时能回来都未可知,落日山庄虽有白邙坐镇,但那种老神仙岂会来管落鱼镇一个飞贼?
“哼,莫要多管闲事!小心丢了性命。”男人开口,想避免同二人起冲突引来官兵。
“哦?”高墙之上的白衣人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话,笑着发出一声语调微扬的质疑。雪将他的脸映得清清楚楚,是张叫人神魂颠倒的脸。
男人自然也看清了这张脸,他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些不安,但尚未探明这不安从何而来,便皱眉喝道:“想要命的话就别挡路!”他话音刚落,耳边已经响起来“仓啷”一声刀出鞘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声势浩大,仿佛千军万马临于阵前,而下一瞬那泛着冷光的阔刀已经到了他面前。
谢怀风负手站着,挑眉看了一眼地上被绑成一团的男人,又转头看谢玲珑。他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谢玲珑,这么一个毛贼也抓不住,这半年来毫无长进?”
谢玲珑已经快落下来的泪水生生憋了回去。她那一腔真挚的、热切的思念和惊喜全都烟消云散,她鞭子往地上“啪”地一甩,鞭尾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勾了地上的男人小腿一下,男人“嗷”一嗓子叫出来,谢玲珑咬牙切齿,“那当然啦!那当然啦!你们倒是逍遥快活,我日日守着那么大一个山庄,哪件事不要我亲力亲为呀!哪来的时间长进啊!”
郁迟不会应付发脾气的女人,老老实实躲回谢怀风身后。
“你们回来了也不派人回山庄通报一声,还躲在落鱼镇,我晌午瞧见那两人定是你们!”谢玲珑越说越来气。
谢怀风拱手行礼,“‘谢庄主’,您息怒。”
他这幅模样实在不着调,玲珑哭笑不得,只能将肚子里的气朝着地上那飞贼发泄,她抬脚二话不说便踹了上去,男人再次痛呼。谢怀风见她是真的憋了气,开口解释起两人为何出现在落鱼镇,“本欲直接回家,途径落鱼镇时听闻近日飞贼作乱,玲珑女侠会来生擒飞贼。”他话说到这里一顿,挑眉,“我和小迟想目睹女侠风采,故停留至此。”
谢玲珑倒也不是真的生了气,她闷着头拽住飞贼颈后的麻绳,将他往墙边一丢,两根指头圈在嘴边打了个响哨,剩下的事就交给县衙的人了。她做完了一连串的动作才回头看身后两个人,半年未见,谢怀风丁点未变,还是他那副时常含着浅笑的模样。而郁迟却和半年前离开落日山庄那憔悴的模样大不相同,甚至和谢玲珑在江南初见他时也不太相同。
江南时郁迟虽然生龙活虎,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但总是太没有人情味。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不屑同这世上有什么连接。而现在的郁迟,谢玲珑摸了摸下巴,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但总觉得温润了些,就好像……
他的世界从黑白色突然变成了有颜色的。
武林盟主谢怀风回了落日山庄,这个消息第二天一早就传了出去,并且谢怀风一回来就将落鱼镇近日猖狂的飞贼给生擒住了,这下落鱼镇百姓可算是能放下心来过个好年了。
而落日山庄一大清早又是相当热闹。
谢怀风和郁迟对视一眼,谢怀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一大清早就摆满了各色菜式的桌子,意思是:走那天早晨也是这么丰盛,回来第一天也一样。郁迟接收到他无奈的眼神,然后看着谢怀风装作有胃口的样子被二夫人夹了一碗的菜,低头偷偷弯唇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