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市里,难得的正宗港式茶楼。
包厢里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外面的高楼林立,叁千繁华、万丈红尘。
桌子上摆着一壶香茶,和精致小巧的各类点心。
周颖慧刚一回来,就收到了程嘉煜的约见。
她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唯有一个要求——先吃完饭,再谈事情。
“冬窝子里只有干馕泡酥油茶,先等我吃一顿饱饭,再和你说事儿。”
周颖慧搛起一只弯梳型的半透明虾饺。吹弹可破的饺皮,包裹着若隐若现的鲜甜整虾和清脆的笋粒。咬一口滑润弹牙,馅汁鲜而不腻。
一笼很快见底。
程嘉煜慢慢地用小瓷勺搅着面前小碗里的皮蛋瘦肉粥,并没有看对面,却自然地把一碟布拉肠粉送了过去。
周颖慧一笑,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最是无情,却偏偏总是这样,看似无意地把人照顾得熨帖。
时机恰好的时候,递过一张纸巾,或者添上一杯乌龙。
打动人心的能力,不比首饰包包的力量小。
难怪让小姑娘深陷。
不过还好,她不是小姑娘。
所以,这算是他们叁个人的幸运吧。
等到又一笼蟹籽烧卖和鲜竹卷下了肚,周颖慧才把筷子放下,搁在一旁的箸架上。
她回身,拿过来小羊皮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首饰盒,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那是订婚仪式上,程嘉煜交给她的戒指。
一颗牡蛎大小的南非粉钻,货真价实的深矿品。
订婚当天,他没有给她戴上,理由是手寸小了,要拿去改。
不过那天之后,周颖慧也并没有试过。
程嘉煜一怔:他还没开口,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又看见戒指上的塑封都还在,遂有些疑惑地抬头,“你没戴过?”
周颖慧唇角微微上扬,“尺寸小,懒得改,再说,粉色是装饰小女孩的,我喜欢黑钻。”
程嘉煜摇头轻笑:周颖慧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了这层关系,倒该是个爽快值得交的朋友。
对面已经饮了口茶,似乎事不关己地开口,“你确定吗?我家老头儿回来,可就不只是原来那个市长身份了。现在敢跟你们程家叫板的,也就南岗陆家一份。他们是借了军界的势,程家要是想越过陆家去,光靠自己可有点儿悬啊!”
男人冷静到了极致,便显得有些冷酷。
“我也不必瞒你,程家不只周家这么一条关系,当初想到联姻,不过是因为这是条捷径,上位能更快一些。而陆家攀上的人,跟你父亲并不对头,所以要是他们掌权,周家必将式微,那我岂不是做了亏本买卖?但若周家得势,陆家又还能风光几天?我就算不借一分一毫的力,要打散他们的阵营,也不是什么难事。”
字里行间,都是清醒的计较,看不到感情。
本来么,这世上确是没有多少东西能动摇程嘉煜的理智。
唯独有两个字,凑成了降服他的咒符。
“除非,有人不忿,故意整我。”男人薄唇轻启,话里话外却带了危险。
周颖慧“嗤”一声笑了,“嗯,那你收好了那些证据,到时候实名举报才有效力。”
从一开始,程嘉煜就在秘密搜集她父亲的一些负面资料,周颖慧早就知道。
就像她父亲手里也握着青山集团的几条灰色证据,一样。
这年头,安了心查你,哪个政商名人能保证100%的清白?
也没有人真想挣个鱼死网破,不过是多了一件制约对方的武器罢了。
程嘉煜越发不解面前的女人,“你早知道这些事儿,但是你不管?”
周颖慧忽然收了笑容,“我这个人啊,很自私的,只顾全我自己。”
“那是你还没遇到值得你顾全的人。”程嘉煜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目光深邃。
鸿门宴毕,两个人已经商量周全:
退婚的事,周颖慧主动要求自己提出,“我向来任性惯了,也不怕多加这么一个名声,好歹外边儿说起来,是我甩的你。”
程嘉煜送过去一张支票,“听说你正在打算筹建云南养蜂人基地,用得着。”
周颖慧看了看那一串0,笑道,“这么大手笔,需要冠名权吗?”
开车回去的路上,周颖慧按下了车窗,空气中有新开的槐花散发着清香。
她扫了一眼中控台上摆着的支票,一时有些自嘲:被一串数字买断,古早言情剧里的人物,竟然成了她自己!
思绪翻涌,又莫名地想起那枚还回去的戒指:
何止是粉嫩的颜色,那手寸的大小,明明也是照着娇小型的样子做的。
无意识的行为,已经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一切都在以心里的那个人做标准。
周颖慧忽然难得的,由心底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明知自己不喜欢程嘉煜,但还是有些嫉妒那个小姑娘,即使不在他身边,还能时时刻刻这样影响着他的行动。
一个锱铢必较的精明商人,却甘愿放弃即将到手的庞大利益。
听小道消息说,程青山外面还有个儿子尚未认祖归宗,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精,若是跟程嘉煜不相上下,又比他听话,扶植起来,爬到他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古往今来的太子爷,被旁人夺了嫡的故事,也不少见。
可世人皆说若拿江山换红颜,便是昏君;岂不知昏君多是痴情男,在他眼里,红颜便是江山。
小姑娘真是幸运,她要的All,程嘉煜真的给。
转而想到自己身上:现在固是活得潇洒肆意,但终究值得自己顾全的那个人,会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