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柴所长碰见他,亲切地问起他身体情况,说下次再想请假不用这么晚打电话,如其是半天假,跟指导员打个招呼就行了。
聂诚感谢领导关心,这才明白请假的人正是他自己。
手机通话记录里,确实有一通打给柴所长的电话,时间是晚上10点53分。
能冷静的安排休假,证明他当时的情绪还不至于太崩溃。聂诚微微松了口气,劝慰自己也许只是记不起来了而已,没发生什么大事。
“到点定外卖了,我今天吃鸡腿饭,那家的浇汁特别入味,你们谁定?”文员唐静芸站起来问值班的警员们,走到聂诚身边,诧异地问:“聂诚,你还不走,一会儿来不及了。”
聂诚一愣,又核对一次值班表,指给她看,“唐姐,我夜班。”
“嗨呀,那个谁不是已经跟你换了吗?赶紧去换衣服,这次给你介绍这个姑娘特别好。”唐静芸焦急道。
聂诚懵了,“什么姑娘?”
“什么姑娘!”唐静芸竖起眉毛,“你小子昨天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跟我玩吃了吐?你不说这次感觉还行,先见见吗?”
我说的?聂诚茫然片刻,忽然警觉起来,这也许和请假的事情一样,是他昨天晚上的安排。
唐静芸赶着他去换衣服,眼瞧着他上了出租,帮他向司机报上了餐厅的名字,又嘱咐一句别忘了是18号桌,才安心地朝他挥挥手,又挑出拇指祝他好运。
出租车内的暖风吹得他发困,大脑不停地思索这莫名其妙的一天。
意识到自己有发病的征兆而事先请假,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答应相亲这件事,聂诚怎么也想不通。
不管在刑侦队还是派出所,他一向是委婉拒绝各种领导和同事的牵线搭桥,其中原因稍有些复杂。
他的父亲也是警察,在执行任务中牺牲,遗体告别时,他在亲人肝肠寸断的恸哭中暗自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成为警察,伸张正义。
后来母亲卧在病床上,拽着他手,要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当警察。她前半辈子为他爸担惊受怕够了,不然也不会离婚,所以决不允许儿子再走上这条路。十五岁的聂诚梗着脖子,咬紧牙关就是不吐口。直到母亲临去世前,嘶声竭力地说:“你不发誓,我死不瞑目。”聂诚才流着泪承诺绝不当警察。
然而大学报专业和进入社会工作时,他毫不犹豫地追随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他心中有愧,却也存了一丝侥幸。正所谓邪不压正,他会披荆斩棘,揪出犯人,绝不落父亲后尘。凭着这股劲儿,他一路成为区刑警支队的队长。
直至妹妹郭英被他牵连遭受暴行,他才体会到母亲的苦心,深切认识到这一行究竟有多危险。
他尚不能确定当初杀害父亲与侵害妹妹的毒贩是否是同一伙人,如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恐怕他已经被盯上了。自那时起,“若是向毒贩伸手,他自己或身边人必遭报复”的信号,他收到了。
那么,就不要拖累其他人了。
何况,他心中早有……
“先生,到了。”司机停车后等了半天不见有动静,出声提醒道。
聂诚如梦惊醒,连忙付钱下车。
面前是约定的西餐厅,聂诚盯着弯曲成店名的霓虹灯驻足半晌,打定主意只探虚实,不能让女方误会,才迈步走进其中。
门镜映出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同服务生迎来送往的笑脸对比鲜明。他不想失礼,整理好风衣,报出了桌号,随着引导走向烛火曳曳的大厅一角。
狭小的餐桌边坐着一位发式简约、长裙知性的女士,她看到有人走来,有意识地坐直腰背,十足的商务态度。等到烛光清晰地勾勒出聂诚的容貌,她在恍惚中回忆起了往事,才露出笑容,“原来真是你,我还以为是重名呢。”
今日出乎意料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聂诚却还是没想到这位相亲对象竟然是十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胡小菲。
聂诚摆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公式化地微笑道:“好久不见,这几年还好吗?”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请假、相亲、遇见同学,是谁安排了这些事,如果是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为了遮掩空白的五个小时,那五个小时中又发生了什么?
胡小菲是聂诚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自小父母离异,妈妈去了外地再没回来,她爸游手好闲,抽烟打牌没个正行。她受到周围同学的排挤,聂诚帮过她。那时网络不发达,毕业后大家就没什么联系了。
她之前结过一次婚又离了,前夫分给她一大笔钱,从此一刀两断,现在她独自抚养三岁的儿子。按说她离过婚又带着孩子,条件不好,奈何人美高挑,工作体面,并不乏追求者。唐静芸这才把她介绍给聂诚,聂诚同意后,两人加了微信。
对了,微信。平时事多,常联络的朋友不过警局这些人,若非有事需要联系,聂诚不会特意翻看信息,因此疏忽了。
他在微信里都和胡小菲说了什么?
聂诚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胡小菲正在说话,看他突然忙起别的,稍稍皱起眉,就听聂诚问:“你朋友圈怎么屏蔽我,还想看看你儿子呢。”
胡小菲脸上立刻有了笑容,边拿起手机打开权限,边说:“昨天你没多说,问你是不是一个高中的也没回答,我还以为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