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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与刚才沈烨灵紧张的氛围完全不同,在江沅和着一群孩子的营造下,也渐渐得到了恢复心态的时间,准备慢条斯理的和江沅说话。但江沅才华横溢的一张脑袋,偏就长不出想洛小七那样的娃娃脸,原本白嫩小生的长相也裹了层风霜的岁月,可偏就他心里的那点童真溢了出来,熏染他这张老脸。
    他正正经经的和一群孩子坐在他家门口的石阶上,两旁各摆着一只威武的石狮子,像是再给这群无忧无虑的孩童坐着守卫一样,守护着他们的童真。
    当沈烨灵走进时,江沅真在思考小孩手中的花绳该以什么手法翻到自己手上,他侧头想着后来坐在石阶上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盯着沈烨灵看。
    只见沈烨灵长身玉立的站着,略微拱拱手是对江沅的,入了冬沈烨灵早早的就套上了银蓝色袄褂,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也白白净净。几个小孩看了看沈烨灵又转脸看了看江沅,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看看你,还说是这家的大少爷,穿的还没他好”。
    再看看江沅他外边单套着件华丽丽的呢子大衣,似乎还是最近所流行的样式,算是他周身最体面的了,在往里看,呢子大衣是敞开的,显而易见的就看到他里面穿的这件不搭调的卫生衣,以及下边那套卫生裤,似乎连鞋都不穿单是套了双拖鞋就出门。
    头发也是乱糟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众人已经借着沈烨灵嘲笑了他不修边幅的怪毛病,而江沅倒也真不在乎一勾手,另一只手转了个弯,三两下就把那孩子手上的花绳,变了个花样在自己手里,嘟着嘴:“唉,该你了,翻不了就要给叔叔买糖炒栗子”。
    给他翻花绳的小姑娘显然是不服气,碎了一口嘴,转头看着白净的沈烨灵,笑吟吟的转动着她的眼珠子:“大哥哥,你会吗”。
    小姑娘说的倒也真诚,江沅扬着花绳交到沈烨灵面前让他翻,沈烨灵无奈的蹲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耐心的说道:“我不会,糖炒栗子哥哥来买,好吗”。
    接着沈烨灵就请了一群孩子包括江沅这个大孩子吃了糖炒栗子,江沅接过烫手的栗子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转头看着一个个孩子点头对沈烨灵道谢,心满意足的回家。
    他翘着嘴角不经想调侃道:“哎呀,我说沈老板,看你这么喜欢孩子,干脆让你夫人给你生一个算了。。。。。。喔对了,我怎么还没发现,你十三年前哄孩子就一套一套的,你看洛筠笙就被你哄的服服帖帖,这几年可光记着你,而忘了我哟”。
    江沅还没注意到沈烨灵已经头上已经乌云密布,刚躲着警察心惊肉跳的巡捕,现在脸由着白转变微红,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沉稳着声质问道:“县里彭大小姐死了,我向阿笙的那位程弟弟确定过了,是她安排的”。
    江沅刚将果肉和壳分离开来,一口咬着那黄澄澄的板栗肉,悬在口中硬是没嚼,他迟疑了一会儿,等着沈烨灵将下文说完,他知道这板栗是没那么容易吃得着的,其中必要经历一段真情流露的述说和心会淋漓的劝导。
    江沅将口中的板栗肉嚼碎,咬成糨糊状吞了下去,安安静静地拨着下一个板栗,只听沈烨灵感叹的说道:“我原以为她成这样是小时候受的伤太大,可是你说的以前伤她的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那她组织的这些买凶杀人的生意是为了什么,也是为了报复吗。他动那些不相干的人做什么,那些人可都是危险分子会报复的呀”。
    这一段路程下来,他拧着他那两道修长的眉毛,心中充满了恐慌和对洛小七未来的担忧,他不可能看着他刚刚找到的外甥女眼睛不眨的死在他面前,他卸下了刚才的平常那副泰然处事的模样,居然换上了对洛小七忧国忧民的病症,只有他知道这一件事他不能再装作看不见。
    只是一转身,他克制了自己,缓了缓口气对还在一脸恬淡拨板栗的江沅说道:“江先生,阿笙她这样做可是找你商量了,有得劝吗”。
    他倒也聪明,像让洛小七回头,到江沅这里来估了估可能。
    只见江沅先是在糖炒栗子上咬了个牙印子,这才含糊的说道:“劝了,阿笙有阿笙自己的想法,我这个外人也只不过说她两句,要是真管宽了,反倒像是过分的殷勤了,放心吧,阿笙她自有分寸,要是真能惹上这么多仇家,那以她的脾气早就仇家遍地了。也独独彭家不一样不早买凶杀人的主谋单单找了阿笙这个中介”。
    江沅和沈烨灵讲了这其中的道理,这个生意事是惹不上中介的,受害者不想这些不讲理的平民,自己有脑子一般都会自己找上仇家。不过那中介杀手只会由警察接手调查而已。
    他想让沈烨灵放心,结果越是这样讲,沈烨灵越是觉得心慌,当初接受洛小七是洛筠笙的时候他是干呕出一颗心,生拉硬拽才让其听话试着接受的,如今他本着十年前该怎么对待洛筠笙一样对待已经面目全非的洛小七。
    但是其中还是有许许多多微妙的隔阂,那些隔阂会形成小疙瘩一样阻止沈烨灵坦然接受洛小七,他想试着将这些小疙瘩抚平,起码从洛小七这场血腥的交易催她终止。
    沈烨灵闭眼摇了摇头,不想在听江沅说下去:“不行,她现在腿伤已经够受的了,要是再多出一个彭家呢,没人在帮她挨枪子呢,你都不知道现在旬阳是怎么评论她的,这都是买凶杀人这生意惹的。不行我要去劝她,她这交易不行”。
    江沅见了劝不动,连忙腾出手拉住沈烨灵,让他先止步道:“你去了能有什么用?我劝了她几年,她听了吗,她就是个封闭的铁桶灌不进去,也输不出来。我正估摸着只能多给她找几个保镖”。江沅叨叨了这几句,也不知道沈烨灵有没有被自己说服,他自诩口才出众,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心里也没有对沈烨灵劝解成功的笃定。
    让洛小七不干暗杀这生意就等于劝烟瘾患者戒烟一样困难,让她不要做这生意也就等于洛家少了这笔生意,洛小七是坚决不会回头的。沈烨灵不了解,江沅也不能这样和沈烨灵直说,他知道沈烨灵的脾气,他只要是把这劝解对象的难度跟他说清道明,指不定直接不顾阻拦去了洛家,非要劝洛小七放下不可。
    沈烨灵心一横还是沉不下一口气,不说话,他有自己的打算,现在服服帖帖的扯开话题,和江沅进屋唱着江沅写给他的曲子,就这样受理好自己的表情呆了一天。
    他贸贸然回家,即刻便能听到街上稀疏平常的几个人又谈论起彭大小姐的死因是否和洛小七有关系的话题。
    他心里拧巴巴的,怀着不敢听又好奇的心态挣扎的听了路人对这件事的评价,结果矛头全然指向洛小七。
    这天晚上他没睡,心里不自觉生出一股旬阳人民对洛小七坏评价的邪风,与另一股自然生成的来自江沅对洛小七多年规劝的妥协。两股邪风在他心里相撞,生就了却偏又生出另外一股子凉风来——我再怎么说也是阿笙的舅舅呀。他废了好大劲才将这一点拾起,洛小七在怎么作恶在他这个穷亲戚心里都只能觉出她的好来。
    即便她有显而易见的缺点,别人管不了,但沈烨灵是最应该尽着义务帮她母亲管的。洛小七最需要的也是有人能将她脱离苦海,少了这份买凶杀人的危险行当。
    于是这一夜,他静坐在书房后边的沙发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看书,那些书叠成堆,厚厚的一摞靠着他的脚,倚着他的手。似乎身旁都是书。
    这些年他自诩看书多,虽达不到像江沅那样满腹经纶,但也不会是出口便是粗俗的俚语。浑身的书卷气还是能让他伪装得了教书先生的。
    他现在发疯了读书,倒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想学学书中的孔老夫子是如何以身作则劝导后辈,忠义的谋臣是如何劝诫自己君王为国为民的。
    他就这样一直看到了半夜,等着外面打更的巡逻兵一下有一下的敲着,传递着已经三更的消息。但他心中好似一点也不困,将一本书读完揉了揉双眼继而又读下一本。
    一本读完再拿一本一本,就这样他读到了天光拂晓,心中早已有了一片文章,借古喻今,头头是道,便以做好了劝诫洛小七的准备。
    他神清气爽的出门,伸着懒腰宣泄着这一夜未睡的疲惫,而后又是许汝良每天准时将自己的汤药送来,那是给自己治嗓子的,被毒哑的嗓子哪有那么容易好,即便神医医术再高明,也是要常年累月药物治疗的呀。
    他喝完药擦了擦嘴,扫了一眼在一旁勤勤恳恳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徐汝良,关切的问了一句:“师娘今天身体可好些”。
    关于许曼的情况,他每天都是凭着大徒弟播报的,要说身体好些了,就为她放心。要是身体不好临近出门就多去看她。虽然自己的书房在许曼卧室的隔壁,但他还是保留了男女之别不是他想见他是绝不会打扰许曼。
    只听徐汝良伶伶俐俐的将药碗放回端来的盘上,含笑着应了沈烨灵的话:“师娘好些了,昨天您不在隔壁黄大娘又来串门,给师娘送来了城隍庙求到的平安符。师娘那时高兴坏了,留着黄大娘要见一面,她们足足聊了好久。今天师娘心情就好,紧跟着身体也好,好说等一下要带几个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到黄大娘家去感谢呢”。
    听着徐汝良说的这段话,沈烨灵长眉一拧,这话在他眼里不像是喜事像是烦恼,他对着一脸怡然自得的许汝良警告了几声:“可别让你师娘串门串远了,街坊四邻打个照面就好”。
    徐汝良不知道师傅撂下这句话,后欲言又止这是意欲何为,但只要是师傅交代的事,便是再怎么疑惑不解也要唯唯诺诺的记下。
    听着徐汝良应声,沈烨灵又吩咐道:“等会儿,练完功和我去一趟洛家”。
    “洛家”,徐汝良忍不住叫出声,旬阳的洛家的家主就是洛小七,师傅去洛家难道是为了拜访洛小七?徐汝良知晓他师傅吸引军阀高官的能力,北平哪个人物都想给他送礼请沈烨灵专为自己唱一曲,所以到了旬阳沈烨灵吸引来了镇守使张饶舜不说,就连洛小七他也认识。
    徐汝良心里有一些侥幸因为他觉得能到洛家,就说明能看见传闻中的家主洛小七,那天在戏园门口他一直低着头没看仔细,所以现在便又来了一个机会可以去见洛小七,可是见到洛小七之后的结果无疑会让人想得更糟。
    于是他对着沈烨灵支支吾吾,胆怯着声:“师傅,洛家家主会不会吃人啊”。
    “什么”,沈烨灵一皱眉,语气不知何时变得强硬了许多,徐汝良一听就有些慌,连忙解释道:“我是听街坊那几个小乞丐说的,他们看到洛小七吃人,满口都是血,一口一口的吃掉人*呢”。
    徐汝良说完不觉身上打了一哆嗦,表示他对洛小七的恐惧,沈烨灵也被气得红一阵白一阵,正色道:“那种话你怎么可以信,说的言之凿凿,连半点真凭实据都没有,这些人真是。。。。。”。
    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徐汝良还真没看到一向温和的沈烨灵会如此气愤连忙束手束脚,做出解释:“就是就是,都是旁人道听途说,怎么能信,师傅徒儿先下去准备了”。
    沈烨灵看来今天的状态很是不好,挥了挥手让徐汝良赶紧走,最在书案上,手撑着头面容槁枯的细细想着见到洛小七的言辞,刚才心中编好的文章被打乱,看来还要慢慢整理一通。
    徐汝良像是遇上了沈烨灵千年难遇的邪火,只敢按照师傅说的办,不敢有所怠慢,虽像沈烨灵这样的人谦卑有礼,说话也细丝曼语,就连发火也不会歇斯底里。只会板着脸硬生硬气的说着这几句刚才那些不可能的话。
    但是沈烨灵在徐汝良眼里是有威严的,他现在倒是立马记住了不要将关于洛小七的道听途说的话待到他面前,所以以后他便要在沈烨灵面前谨言慎行不可。
    他一面练完早功便去准备去洛家的彩礼,像是平时过年师傅带自己去高官的府邸做客一样,该给去洛家准备的他一样也不会少。于是刚捆扎好礼物的时候,门口的一个小徒弟便寻着消息赶来告诉他说:师傅被张饶舜张镇守给抓走了暂时不去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