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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需官看出她的紧张,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道,“放心,他还活着。”
    方立安松了口气,只听军需官继续道,“昨天直接送去了第二战地医院,情况不是很好,你要是有空,可以去看看。”
    情况不是很好……
    究竟是怎样不好,方立安没有深问,她点头,向对方敬了个军礼,然后离开。
    第二天轮休,她寻空去了趟第二战地医院,打听到张永军所在的病房,只是刚一进门,就觉得满嘴苦涩。
    病房里有三位伤员,其中两人各失去了一条胳膊,另外一个没了两条小腿。
    张永军的完整面容在方立安的脑海中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但凭借着上次的匆忙一见,她还记得对方的大致轮廓以及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所以一眼便认出那个被截去一双小腿的人是张永军。
    洁白的纱布包裹着大腿末端,鲜红的血液从伤处向外沁,像一朵鲜红的牡丹花。张永军靠坐在床头,面色惨白,明显是失血过多。
    方立安放下手中装着苹果的塑料袋,对着三人行了一个军礼。
    其他二人虽不认识方立安,但只看她身上的军装便知道,这是一位空军军官,两人用仅剩的一只手回了军礼。
    张永军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爽朗的不像个失去双腿的人。
    方立安心情沉重,面上不显,“昨天去你们驻地运送物资,军需官告诉我的。”
    “嗨,我没事,治疗及时,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张永军的口气轻松,似乎觉得这只是一点小伤。
    “天气热,小心伤口腐烂,最好等伤势稳定再出院,不然到时候还得到医院来回折腾。”方立安板着脸,声音有些严肃,怕他轻视伤情。
    “哎,好。”张永军表情讪讪,点了点头。
    “给家里去信了么?”
    “还没,告诉他们也没用,干着急,还不如等好了直接回去。”说到这里,张永军眼中的怀念一闪而逝,“我已经快七年没回家看看了,上次刚要请探亲假,这边就打了起来。”
    “老婆孩子呢?”
    “我媳妇在文工团,经常要下部队表演,还没通知她。儿子在丈母娘家,平时我媳妇有空会过去。”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方立安郑重其事道,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男人之间似乎都不太用语言交流,只要有相同的意志,便足以代表一切。
    “好,我记下了。”张永军笑着应下,接着又道,“别来了,任务第一,我们战后再见。”
    “好,战后见。”方立安走之前再次敬了一个军礼,跟病房里的三位战士告别。
    这时候刚1982年,和Y国的对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方立安无法改变战争,更无法改变历史,她只能积极认真地做好每一件分内事。
    1983年11月,方立安在战地收到来自周庄大队的电报:大事速电公社。
    电报很贵,两毛钱一个字,六个字一块二,不是紧急的事情,老周家不会给她发电报。
    方立安跟上级请示后,拨打电话,这时候的电话还需要人工转接,用了将近一分钟才和向阳公社那边通上话。
    接电话的是周老头,他的声音在话筒里虽然略显失真,但沉重的语气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
    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方立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出口成脏,那一定是“去他妈的!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出事的是二叔家的宝贝疙瘩周大栓,在路阳县某饭馆喝醉了,猥亵妇女被人打了一顿,送去了派出所。如今能打听到的就是要坐牢,可能五到九年不等。
    周大栓比方立安小四岁,今年二十二,在老家具体做什么,方立安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三年前,二叔二婶给他讨了个老婆。
    这是周老头写信告诉她的,家里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结婚,他都会跟方立安提一句。毕竟,这些堂兄弟姐妹都是他的孙子孙女。
    方立安从小性格孤僻,不怎么爱跟别人玩,而周大栓从小身子骨弱,二叔二婶不敢让他跟别人玩,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所以尽管是堂兄弟,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尤其是分家后,除了逢年过节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或者偶尔在村里遇上,方立安跟周大栓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再一个就是,每每一大家子聚在一起,方立安都会看到周大栓欺负大妮、二妮几个,拳打脚踢拽辫子,几个女孩子被欺负了,不吭声也不反抗,然而身为父母的二叔二婶就坐在一旁笑看着,别说管了,说都舍不得说上一句。
    方立安自那以后就开始对二叔一家敬而远之,如此家教,如此父母,如此儿子,看着就令人作呕。
    想起原主的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一段,周大栓因为犯了流氓罪被抓,最后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那时候,二叔二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把周大栓救出来。可是根本没用,当时饭馆里有很多人,大家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缺人证。
    再加上此时国内正值严打时期,他不坐牢谁坐牢?
    原主那时候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整天老黄牛一样的干活,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隔房弟弟。只知道大栓刑满释放后不久,好像又犯了什么事,又回去蹲了几年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