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炸裂木板碰撞的声音实在太吵,巨大的浪潮不停在耳边击打,潋滟水波下晃动着微光——天快亮了。
时间随着渗进水底的光亮消逝,系统疯狂弹跳出的警报宣告着一切有多么危急——啧,0.6%了,像残存的一缕丝线,风一吹就会没了。
顾浔看着自己随时可能倒地的身体,把怀里想挣扎的人搂紧,“等一会儿。好不好?”
西辞不动了,顾浔被系统吵到混乱的思绪也冷静下来,他忽然思索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还没死?
这一点点进度条能拖那么久?顾浔朝着海路铺平的大道中央看去,眯眼看了只剩个头颅在地上的老和尚,滑稽又狼狈,那老和尚目光与他相接,也笑,不过凄惨可悲——他在挑衅顾浔,游戏还没结束。
周围晃动越来越强烈,脚下的河床也似乎在裂开,仿佛想把所有人一起拉到地底。
顾浔踮起脚,搂着西辞立在水间,水把衣袍晕染,黑白衣摆交织在一起,像场悲色的缠绵。
那老和尚又在念咒了,顾浔立在水间睥睨着他,看泥淤埋过他口鼻,让人彻底发不出声,才松开手中权杖,万声枯骨铃丁零当啷响了起来,叽叽喳喳吵吵着什么,随后绽出一道强波将周围一切定住——包括那老和尚。
周围异动太过强烈,西辞衣袍被水波击得荡起,顾浔搂着他的腰,把人使劲往怀里扣紧,仿佛不愿意他看到这一切。
顾浔的手安抚似的在西辞腰际拍拍——这个小孩,想给他一个怀抱,想要保护他。
可危险是显而易见的,并不会因为顾浔的淡定就化险为夷,西辞蹙着眉头,想仰起头让顾浔放开这里,忽然身旁炸裂声加剧,顾浔松开万声枯骨铃,腾出手来扣住西辞后脑,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圈在自己怀里。
水下没有桃花香,可是胸膛相贴的触感很清晰,“我没伤人……”
待周围安静了,适合说话了,顾浔垂眼看着被搂在怀里的人,可怜认错。
西辞情绪向来平复得快,可这次微蹙的眉头却良久未松开,他抬眼看顾浔一眼,温声道,“松手。”
顾浔一顿后,忙松开了手掌。
——他真生气了……
西辞未说什么,水里散开的如丝如缕的血迹无法忽视,弥漫着的血腥味也在充斥这没个感官——这阵似悄无声息地破了,可肯定有人死伤了。
西辞抬眼看黑影把人全拖出水面后,挥袖设了结界,把三人封印在水下,以防止待会儿出现什么意外。
随后平静转身后走到那老和尚面前半蹲下,顾浔在他身后抬指示意咕嘟松手,顺道把人脑袋拖起来些,漏出嘴好答话。
“你可认识燕无?”西辞连审讯人都是温和的。
“你们会受到诅咒的……诅咒——”
顾浔凝了这老和尚一眼,老和尚嗓子里立马像卡住了什么东西,支支吾吾发不出声了。
“说什么诅咒,”顾浔走到西辞身边站着,像个守护者,“他就是神。”
待老和尚挣扎不动,顾浔微俯下/身,对西辞道,“哥哥,你接着问。”
“……”西辞莫名承了人情,“我查探过你的气息,你是凡人。”
“老僧在这庙宇扫了十多年地了,怎会不是凡人?”老和尚因为脑袋充血,瞳孔瞪得仿佛快凸出来,咬牙切齿吐出字眼,“听说你是神,神也乱杀人?”
“神不乱杀人。”西辞温和道,“查明才杀。”
“!”开始看着是个温柔心软的,没想到也不好对付。老和尚咧着的笑意定格在嘴角,像发了疯的小丑,“不是查明了吗?老僧是凡人,是被利用的。老僧不认识什么燕无,燕无早死了!”
“那可认识楚喻?”西辞的话一问出口,老和尚眼神闪躲了两下,吼道,“他又是谁?”
“他是你啊。”顾浔曲腿蹲下,捏住老和尚脑袋,迫使他仰起头,暴露出的脖颈上果然有很多青痕,“这具傀儡怎么样?”
楚喻没死,顾浔开始也觉得奇怪,可细想,楚喻当年细心布下那么个大局,没杀光西临中州的人,怎么甘心自杀?
而且,没了楚明修,还有谁知道万人坟?
“你想杀楚明修?”顾浔低声问道,尽量显得和西辞一般平和,“他是你爹。”
顾浔真没在骂人,楚明修是楚喻生父,他也没想到。
楚明修当年为了能当上中州大法师,不惜以自己儿子为药引子,和南篁公主一起炼造了这没人性的药。
后来南篁公主和亲去了西临,就把这小怪物一起带着了。
这故事是玄鹤出梦境后说的,看来是真的了。
老和尚的脸上瞬间开始出现裂痕,像干涸的墙皮,随时可能脱落,“我不是!我不是!”
“小浔。”见楚喻快被顾浔刺激疯了,西辞制止道,“我来问。”
“哦。”顾浔又起身像个守护神一样站着,不再参与他们的谈话。
“燕无为你启动万人坟,计划失败他会死。”西辞分析利弊,“你养了这把刀许多年,绝不会任由他轻易折了。”
“我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他,所以我骗他去清陵,偏他拜入你门下。”嘴角的皮肤裂开,把楚喻的笑意显得有几分耐人寻味,“就是为了有一天呐,借您的手杀了那个人。”
楚喻的瞳孔死寂,视线却兴奋地盯着西辞身后的顾浔。
顾浔从容应接了他□□的期待,“很抱歉,他没死。”
楚喻的瞳孔果真骤然瞪大,“不可能!”
顾浔也觉得不可能,可他的生命进度条始终保持着这点残血,而西辞也从未动过对他动过半分杀意。
他想了很久,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楚明修还没死,故事线启发条件尚未达到。
“他死了!燕无说他把他杀死了!”楚喻扭曲的面皮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新鲜白皙,许久未见天日的皮肤,“他不会骗我的,他为了复活我,甘愿找一百对新人启动万人坟……他不可能骗我!”
“或许……”顾浔顿顿,“骗你的是你自己呢?”
*
“现在去碧海?”顾浔将楚喻封印进万声枯骨铃中,偏头问西辞。
“不回炎岭?”西辞反问他。
两人立在岸边,西临城随着海岸线的阳光在逐渐复苏,炎岭的黑影也在阳光下开始逐渐消散……
黎明的海滩本该是很美好的,但现在的柔光却像聚焦灯,照着这不能再回避的问题。
“不回。”顾浔很笃定,“我想陪着你。”
顾浔侧身走到西辞面前,挡住他看海岸线的视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西辞知道他在问什么,也没隐瞒,“很早了。”
从进无生塔,周围所有阻碍莫名消失的时候?还是妄念镜顾浔一介凡人能随便进去的时候?还有打伤楚明修?
其实纰漏很多,但不知道怎么,看到眼前这人当初垂眼求他带他回家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猜测被敲定的时候,西辞也纠结过。
可,所有人都有向善的机会,不是么?
小浔他和那个杀人的魔尊不一样的。西辞不知为何,就是这么觉得。
“那……”
在顾浔开口之前,西辞先接了话,“中州一役后,你回过炎岭。”
西辞语气笃定,顾浔没法反驳。
“你做了什么?”西辞很少那么严肃说话的。
炎岭澧泉……剖骨救人……一幕幕在脑海放映而过。
那些曾经埋藏着的秘密,在西辞的眼神下快显得无处遁形了。
“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顾浔还想再拖一拖。
他不知道告诉西辞自己曾冒昧抱他泡温泉的后果会如何,但他清晰明白,若西辞知道自己剖骨救了他,那截骨头,他是会当场剖出来还他的。
顾浔以为西辞会犹豫,没想到西辞没有丝毫犹豫,便上前一步搂住了顾浔。
他的温热呼吸打在顾浔脖颈,一垂眸就可以看见他清晰的眉眼。
顾浔的心跳乱得不成体统,他顿在半空的手片刻犹豫后,搂了上去。
这是一个两情相悦的拥抱。
“先说对不起,你要原谅我。”顾浔低沉的声音压在西辞耳畔,“好不好?”
西辞并未很快抽回这个拥抱,只轻轻道,“好。”
“我呀,早就喜欢你了。”顾浔语调变轻柔了些,贴人耳边说话的时候,特别像哄人,“炎岭的事……是我逾矩了。”
西辞静静听他说。
“你受了伤,炎岭的人怎能碰你?”顾浔轻轻道,“所以我帮你脱了衣服,我抱你去洗澡,我还——”
西辞忽然仰起头,耳尖红得明显,“除了这些。”
“除了这些?”顾浔挑一下眉,笑道,“那还有什么?”
“穿衣算么?”
“我还抱你睡觉了,好几天。”
“其他的就没有了。以上需要细说吗?”
“……”西辞被顾浔撩拨得无话可说。
见再说下去西辞可能会发火了,顾浔便敛了笑意,埋下头去。
西辞忽然怔住。
“放心,”顾浔的鼻息擦过西辞脸颊,最后停留在脖颈处,他把额头抵在西辞肩头,有气无力的,“我不敢亲你了。”
西辞忽然为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后悔。
“我知道我不好。”顾浔埋在西辞肩头,喃喃道,“可是……”
顾浔偏一下头,鼻息擦过西辞脖颈,见他雪白的喉结轻轻动了下,顾浔露出个鲜难察觉的笑意,语调却委屈兮兮,“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我老做一场噩梦。”顾浔的气息,扰乱这西辞的冷静,“我梦见你杀了我。”
天边挣扎着的朝阳彻底升起,光亮绽开,照亮着这片海滩。
海上是两个相拥的人,修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谁都不会觉得,这样亲密的两个人会用刀剑指向对方。
“其实我没那么坏。”察觉到西辞的僵硬,顾浔心里莫名有些抽疼,他想解释的,“之前许多事我都记不得了……自我认识你,便从未做过坏事了。”
他是炀北魔尊,曾经搁置在他身上的血债,解释不清楚。
可这样的措辞太过苍白。
良久沉默后。
西辞忽然拍了拍他的背,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你走吧。”
清润的声音里莫名透着些沙哑。
西辞想脱口而出,他不会。可话卡在喉间,他不会杀顾浔,可……炀北呢?
炎岭之巅的事,他忘记了不少画面,可血流成河的四海,他很清晰的记得……
你走吧。轻飘飘三个字,像把利刃插进顾浔心里,稍一回想心脏就抽疼,可这声音偏偏像回声不断响起。
顾浔抬起头望着西辞,眼里化不开的难受,“你曾说……你信我的。”
“我信你。”西辞彻底垂下了手,仰头看着顾浔,一如既往温柔,“所以你回去,好不好?”
“等我们想起过去,等天下太平。”梦境出来后,里面一些事,勾起了西辞很多原本不该存在的记忆,他总觉得自己生命里空缺了一些东西,他想弄明白。
“我会去找你。”
顾浔好像说,或许等不到了,生命倒计时它天天闪烁着红色的弹幕。
他们……真的时日无多了。
阳光彻底普照下来,河水被照得清澈见底。
“好。”顾浔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清了,轻轻在西辞额头落下一个吻后,随着最后一道黑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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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读~
因为这几天作业太多,可能写得有点草率,有空会再修一修~抱歉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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