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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藏凑近了看他,眼神微悯。
    “明明一把年纪了,见过那么多风云变幻,却还可爱得像个孩子,单纯好骗。”
    “什么天下第一,什么神教佛门,所谓名利势力皆是过眼云烟。贫僧所求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不过那个孩子罢了。”
    法藏将他放开,站起身,摇摇头,眼底流露出怜惜之色。
    “罢了,你咎由自取。”
    眼看着那双黑色布靴挪动,正欲离去,北山蘅勉力动了动手指,扣住从手边擦过的脚腕。
    虽然落败,可他还没忘自己说过的话。
    若是法藏就这么走下通天崖,自此以后,再无人可以护着重九。
    “贫僧也很想从教主的尸体上踩过去,感受一下这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满足。”法藏看出了他的意图,话微微一顿,续道:“可惜贫僧答应了别人,要留您一条命。”
    他抬起腿,要将那只手甩开。
    北山蘅死死抓着,细长的指尖几乎刺破布履,穿透他的脚踝。
    脑中一片昏昏沉沉,神识游离在高崖之外,北山蘅连自己如今身处何方都有些分不清,但是始终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不松手。
    法藏向山下走了两步,北山蘅也被拖着移了几分。
    通天崖上终年云雾缭绕,青岩表面覆着一层湿泥,很快将那身白衣染得脏污不堪。
    凌乱的长发披散在地,半掩着那张秀白漂亮的脸。长发间露出一截雪色脖颈,其上隐隐可见淡青色血管,似藕节般孱弱,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能摧折。
    但是那双纤细的手却执拗不放,紧紧地环在他的脚踝上,似生了根一般,倔强得令人难以置信。
    法藏俯下身去——北山蘅的指节冰凉僵硬,宛如将死之人。
    “教主还真是痴心不改。”
    嘴上说着惋惜的话语,手下动作却毫不容情。法藏轻叹一口气,捏住北山蘅的手指一根一根向外掰去,硬生生将骨头折断,迫使他松开自己脚腕。
    北山蘅指尖传来的阵阵剧痛,意识越来越混乱,他茫然地睁了睁眼,再也支撑不住,浓睫颤抖着阖上了双目。
    神识流散的瞬间,他最后想到的,竟然是昨日客栈外与重九的约定。
    他的少年,还未归来。
    “众生皆苦啊……”
    法藏拢了拢身上袈裟,拨动念珠,容色神态宛若神佛。
    洛水镇下起了小雨。
    天边灰蒙蒙一片,阳光尽数拢在云层之后,即便时间已近正午,群山之中仍是沉闷闷的。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林间石上,苍翠的林叶蒙了一层水色,透出盛夏方有的油亮质感。
    看客中有人撑开了伞,却被身后的人责怪挡了视线。两句话说的不愉快,便吵吵嚷嚷的闹起来,引起一阵骚动。
    绎川心里焦急,往路边走了几步,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山。
    山道上,出现一道红色身影。
    法藏手持佛珠,垂眸敛目,缓缓地从林叶间走出。
    他的袈裟上有一道半臂长的裂缝,僧袍前襟被气刃划破,露出的胸膛上隐有血色。
    然而他是一个人走下来的。
    所有人都探头探脑地朝他身后看去,然而等了许久,却不见另一人走出,终于有人忍不住询问出声。
    “那魔头死了吗?”
    “废话,当然是死了,没看只有法藏大师出来?”
    “死了好,死了好啊……”
    法藏循声看过来,微一笑,慈眉善目,“罪孽有诸天神佛去惩罚,上苍有好生之德,贫僧自是不会造此杀业。”
    他视线在人群中扫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青色的身影上,随即抬步朝这边走过来。待走到了绎川面前,他抬起头正欲说话,脸色却骤然一变。
    “怎么是你?!”
    绎川咬着唇,“我师兄呢?”
    法藏惊疑不定地打量他,脑中心思电转,这才想通了其中关窍。他强捺下心中怒意,随手指了指身后山崖,便匆匆抽身离开,带人去寻重九。
    绎川抬头看向山崖顶,举步将行,又生生停住,不敢去想将要面对的场景。他低头纠结片刻,缓缓朝崖上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49章 古道长
    不知过去多久,北山蘅有了些微意识。
    他的世界里一片混沌,抬眼四望,满目空茫。看不见澜沧山上碧蓝的长空,看不见潇湘崖顶流金的桂树,只有望不到边的白。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活了有近百年。
    百年,于世人来说是一生,与他来说只是一瞬。
    孤寂而漫长的光阴匆匆而过,而他的生命,却仿佛才刚刚开始。
    阳光的柔软和煦,笑容的热切温暖,以及,心的怦然悸动……他才刚刚感受到这些鲜活与真实。可是还不等他抓住,那些在他生命中璀璨绽放的光便匆匆流逝。
    如指尖的流沙,终难留住。
    他从这一片白茫中起身,缓缓向前走去,步伐沉重而迟缓。
    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前方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身影,以及熟悉的声音。
    “师尊!”
    身着青衣的小小少年立在月宫外,两手扒着白玉筑成的殿门,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奶气。头顶那两根标志性的呆毛朝天竖起,配上圆润白嫩的包子脸,让人一看便生出揉搓的冲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