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啊”了一声,老人话语委婉,但想来既是逼迫,自然要见血动刀。方才几人分明谓之仁慈,可这仁慈,又似与心中所想大不相同——不杀人自然善良,可杀人,难道也可以是一种慈悲?
姬洛问:“她这样做了吗?”
“做了。”
谢叙伸手顺过胸口,转念一想,这些人迷惑路人进行活祭,如此残忍行径,不和仁义,为当世不容,倒也是活该。
老阿婆停下手中的药杵,淡淡道:“神玥言出必行,族人不点头,她便杀了族中长老,絮珠的师父也是在那时死的,所以她一直郁结于心。”
“你们也是固执。”姬洛搭手,替她拿来挂在石墙上的筛子。这些人还活着,说明最后终究还是妥协。
“年轻人,不奇怪,你看这么多年了,拒绝参加祭礼的人,不也只有我一个?”
察西举起手:“还有我!”
老阿婆瞋了他一眼,将药材筛了筛,收在一个干净的大陶碗中,顺手又从笸箩里取出新的,继续捣药:“有些东西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办到,我是个医者,所以才能体会仁心,但对于族中大多数人而言,他们自幼熟读祖制,自是会认为那就是对的,不做反而不对,因为他们完全无法想象错在何处。”
齐妗由人及己,不由问:“那位乌布雅神女,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们吧?”
“是的,所以她在拜月湾留了下来,以作监督。祭祀以往是三月一次,她便逗留半年,只要有第一次逾矩,打破固有陈规,那么往后想要再废弃,就会更加容易。”
姜夏独自坐在角落,将佩剑挽了个剑花:“可惜也并没有做到,你们依旧在滥杀无辜,不是吗?即便是强大的神女,也会力有不逮。”
老阿婆叹了口气:“那些想法在我那个老姐妹心里根深蒂固,到死也无法改变,但是察兰是个好孩子,或许以后会有机会。”
改变,本就是聚沙成塔,水滴石穿的事情。
当下,几人默契地闭口不谈,将话锋转到了别处。姬洛顺口问:“石像也是那时候立的?不论是警醒还是铭记仇恨,都不像你们会做的事。”
“不是,”老阿婆矢口否认,“石像是在那件事之后立的,立像之人……就是救老身的那位侠士。”
作者有话要说: 卖关子……
第308章
“什么!”
谢叙一口茶喷了出来,刚才将姬洛的身世与那二人攀扯关系, 本不过胡说八道乱猜测, 被这祖孙俩一而再再而三否决后, 也没个细想,这会子听来,倒又觉得像那么回事,“奇了怪了,那个人也在?还是说他和神玥本就认识?”
老阿婆摇头:“那位大侠本是误入此间, 救人之后,我与其指路,他便离去,神玥与族老鏖战时并不在场。”她顿了顿, 瞧那皱起的眉头, 似也心中难解疑惑, “但第二次来拜月湾,却是他俩一道, 兴许是在那之后相识……”
“呵, 说来说去,过去的事谁又可知。”姜夏打断了她的沉吟。
老婆子并不在意,转头朝窗外的黄沙望去:“西域渐渐起了传闻, 神玥垂泪,都说这一滴泪是为三十六国百姓而流,是与否,既不是我们能晓得的, 亦不是我们能评说的。”
姬洛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东方渐渐泛白,不迭想:神玥有自己的道。她心有大善,但也并非从不杀人,只是更多着眼于大局,不为小节所拘,深谙以战止战之法。按察西阿婆的说法,她一个人无力终止所有的战争,但却尽最大的力量来保护弱者,相互制约庇佑了小国,却也破坏了大国的利益,自然是招人恨的。
好坏对错,并非他们这样的路人,可以随意指摘。
姜夏一直盯着姬洛的眼睛,似已读出深意,可真当那人转头要四目相对时,他却又匆忙避开,只落眼于剑上的寒光,扯动嘴角:“舍小保大,有时候为了达到更好的结果,牺牲在所难免。”
“你是说西域诸国,还是说这里的人?又或者……”姬洛却追着他讨问。
姜夏缄默,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叙弄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便也不瞎掺和,而是把屁股下的羊皮垫子拖了一把,挨到察西阿婆的身边,支着下巴问:“那个絮珠……长老,就没想过破坏石像?”
“小孩子就是好奇心重,”老阿婆亲切地搂住少年的肩,“活祭都死灰复燃,若是能够,她还会留着那尊石像吗?屹立不倒,自有守护的东西。”
姜夏留了只耳朵听他们说话:“是那些蛇!”
“你们见到了?”
姬洛点头:“交过手。”
“那可是剧毒!”老阿婆骇然,医者父母心,当即招呼人伸手过来探脉。直到姬洛回答无事,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姜夏倒是更在意之前察兰和絮珠长老没有回答的问题:“蛇是神玥留下的?”
“那倒不是,是控蛇女的。”
“控蛇女?”
老阿婆答道:“对,一个自称来自滇南的女人。当初随神玥和恩公一同来拜月湾的还有一男一女,她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一个男人是谁?”
“关于控蛇女,你还知道什么?”
姬洛和姜夏一前一后发问,老阿婆本想按先后答话,可姜夏已顾不得失态,从角落里跃出,两个箭步上前,一手提着寒铁剑,一手揪住老人的胳膊,又问了一遍,红了眼睛:“那个控蛇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