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蓁收养了一个小孩子。
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小雀儿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喊道:“相父。”
那是从前的玩笑话,小雀儿说,等林蓁有了儿子,让他叫自己干爹。
跟他爹生气,但是犯不着和小孩子过不去。
小雀儿抱起大皇子:“走,相父给买糖吃。”
之后林蓁又陆续收养了两个孩子,全都管小雀儿叫“相父”。
一时间,林蓁的爷爷也儿孙满堂。
林蓁的爷爷高寿,一百零二岁时,无病无灾,在梦中去的。唯一的遗憾,大约是没能在死前见林仙君一面。
丧事办了大半个月,每日夜里,小雀儿肿着眼睛守灵。
那时林蓁已入中年,常年习武,身材挺拔,悄悄走到他身后。
接替老内侍的小太监把草蒲团放在林蓁面前,林蓁跪在小雀儿身边。
小雀儿抱着他哭了好一阵子。
最后林蓁拍拍他的背:“我也快老了,我们和解吧,好不好?”
小雀儿抹了把眼睛,点点头,伸手抱住他,好兄弟似的,不带别的情绪,拍拍他的背。
林蓁做皇帝这么些年,早已经看明白了。
皇帝位高,高处孤寒,他尽可以朝小雀儿招招手,让小雀儿过来陪他。小雀儿这样古灵精怪,有他伴着,日子会快活许多。
可要是他死了——
他二人仿佛是被流逝的岁月使劲推着向前,最后不得不低了头。
小雀儿在林蓁面前服软,竖立千古功绩的帝王,却在年岁面前低下头。
就这么,各怀心思地和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蓁不怂,只是太理智,为对方考虑的比较多
第195章
沈念君年少离家,在千万里之外戍边。
一年冬季回京述职,顺便在琅琊过个年节。
他进宫时还是清晨,君上的贴身内侍将他引到偏殿,给他上了茶水与蜜饯,让他在这儿等候。
沈念君今年也五十了,常年习武,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由南边回来,还不大习惯琅琊冬日的气候。
他站在碳炉边,伸出手烤了烤火。
心道果然是老了。
冻僵的双手缓过来之后,不见君上派人来召见,他便踱着步子,自己走出偏殿。
慢慢地走到正殿里,方才还见过的内侍朝他行礼。
沈念君在正殿门外站定,听见殿里有人在说话,稍微偏了偏头,便隐约看见里面的人。
林蓁坐在镜前梳头,小雀儿坐在一边,晃着脚正吃点心。
一边吃,还一边催他:“快点,快点。”
林蓁也不恼,放下象牙的梳子,拢了拢头发,开始束冠。
小雀儿抬眼看了一眼,两三口吃了点心,走到他身边:“你有白头发了。”
小雀儿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林蓁动作一顿,随后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很早以前就有了。”
小雀儿仍是笑着,低下头,把脑袋凑到他眼前:“没关系的,我也有。”
林蓁看向他,亦是笑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小雀儿是精怪,不会变老,那是他变出来的。
只听小雀儿又道:“你今天起得好迟,难得见你赖床一次,还是这么久。”
旁边的内侍刚要解释,君上其实是早起时眼花,才多躺了一会儿。
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蓁就扫了他一眼。
他一边束发,一边对小雀儿道:“朕是一国之君,多睡一会儿怎么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小雀儿全不怕他,反倒“扑哧”一声笑了。
沈念君站在殿外,只隐约听得一两句话。
随后太子殿下带着两个弟弟也到了。
三个孩子一齐向他作揖,唤了一声“沈将军”,随后走进殿中。
隔着内殿的门,先向林蓁问了安,然后便是“相父”小雀儿。
三皇子年纪尚小,壮着胆子上前,扯了扯小雀儿的衣袖:“相父,今天能出去玩儿吗?”
林蓁正色道:“昨日让你作的文章,作出来了没有?”
三皇子往小雀儿身后躲,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相父。”
小雀儿叉腰护崽:“作不出来就是作不出来,今天放松一下心情,明天再作。”
林蓁束好了头发,要站起身时,缓了一缓,双手按在案上撑了一下。
旁边伺候的内侍机灵,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林蓁站起来之后,便摆了摆手,让搀扶的人退开。
他看了一眼小雀儿。
在人间行走这几十年,小雀儿自然也变作年老的模样。
只是他单纯,怎么装也装不像。
人间哪有几十岁的人,还蹦蹦跳跳地走路,说话直来直去,一双眼睛,透亮得很。
旁人都说陈先生童心未泯,只有林蓁知道,他是天性如此。
林蓁咳了两声,对三皇子道:“去吧,同相父去玩儿。”
走出殿外时,才看见沈念君。
林蓁瞧了他一眼:“你也来了?”
沈念君俯身行礼:“是。”
那时小雀儿已经带着三个孩子走远了。
隐约可以听见小雀儿问:“太子殿下还放风筝吗?”
太子早已经成年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