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
“旁人来问,都说我醉了一夜,一夜没醒。”
“诶。”老内侍心中叹气,劝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呢?”
“不行。”林蓁摇摇头,“他不行。”
老内侍不敢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脚尖。
“你有没有听过……”林蓁及时住了口,他原本想说,你有没有听过《山鬼》。
人间的公子流连一瞬,山野的精怪徒增离忧。
酒醉的时候就已经做了错事,他不能只顾自己一时欢愉,把小雀儿带坏。才三百岁的小青雀,他太单纯了。
洗干净衣裳,林蓁站起身,将浸了水、十分沉重的披风拧干。
他走回内殿。
老内侍随着进去,把煮好的醒酒汤端给他。
林蓁喝了汤,在殿中的炭笼边坐下,要慢慢地将披风烤干。
老内侍转身离开,让人将偏殿凉了的水都抬走。
他回来时,林蓁已经将披风烘干,却不料林蓁掀开炭笼,拿着披风的一角,放在正烧着的银炭上。
银炭很快就将衣裳灼黒。
林蓁拿起来看了看,十分满意,抬头看见老内侍还在,便道:“去拿一件新的,不要青色的,要红的。”
都弄脏了,再洗干净,也不敢再还给他。
次日下朝,林蓁带着两件披风去找小雀儿。
爷爷没有找他过去,可见小雀儿没有告状。
小雀儿坐在台阶上,撑着头发呆。
林蓁在他身边坐下,道:“昨晚朕睡了一夜,早晨起来,才看见穿回来的是你的衣裳。喝醉的时候随手把衣裳一甩,甩到碳笼上,把你的衣裳烧坏了,朕还你一件新的。”
“噢。”小雀儿接过那件木红色的披风,抱在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指搓了搓衣料,“昨晚你……”
他等着林蓁接话,但是林蓁没有。
“你……不记得了?”
“什么事?”
“你昨晚……”小雀儿说不出口,“你这个人怎么能……”
小雀儿实在是说不出来,瞅了瞅四周没人,便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林蓁呼吸滞了一瞬,很快就往后退开,面不改色:“到底什么事?”
小雀儿控诉道:“你昨晚亲上来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什么?”
他已经暗示到明示的地步了,林蓁还是那样看着他。小雀儿恼了,把木红的披风往他身上一摔,拢着手快步离开。
被披风兜了一头,林蓁坐在阶上看着他离开,心里也钝钝的疼。
*
后来小雀儿旁敲侧击地再问过林蓁两三次,林蓁总说没有,他也就不再追问。
正巧这时,不论是朝里,还是林蓁的爷爷,都在催他立后。林蓁思量再三,也准备立后。
他想的很简单,小雀儿对他歇了心思,他对小雀儿也淡了,这件事情,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了。他只立一个皇后,从今以后就对那姑娘一心一意的好。
这样就再圆满不过。
只可惜他“克妻”。
一连选中的两个皇后,还未入宫,因为身子弱,病逝了。
大抵是命中无缘,林蓁想了想,又选了一个贵妃。
贵妃入宫夜里,跪在他面前请命,说在宫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一个书生,她是被家里强送进来的。
林蓁叹了口气,留姑娘家一个人在内殿,自己去外面看了一夜的折子。
几个月后,贵妃也“病逝”了。
宫中小道上,贵妃与书生坐在马车里,朝君上挥了挥手,谢主隆恩。
林蓁朝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快走。
小雀儿站在他身边,邀功道:“要不是我找到那书生,他恐怕早已经离开琅琊了。”
林蓁看了他一眼:“多谢。”
马车辚辚,驶过宫道,走远之后,小雀儿最后一次鼓起勇气问他。
“林蓁,你要是真找不着媳妇儿的话,正好我也找不到,我们……”小雀儿双手背在身后,使劲揉了揉手指,“好不好?爷爷那里我去说,好不好?”
林蓁的喉结滚了滚,他闭了闭眼睛,不自觉加快脚步:“不好。”
这阵子小雀儿试探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不料他总是这副模样。
小雀儿被他落在后边,一时气急,快步跑上前,握紧拳头,使劲捶了两下他的后背,一脚把他踢到墙上,然后气呼呼地跑了。
立后的事情就此搁置下来,大家都可以容忍皇帝陛下有克妻的毛病,况且陛下自己对这件事也不是十分执着。
但也是从这日起,小雀儿开始生他的气,不跟他说话。
当着朝臣的面,林蓁喊他,他也不应,每每都让朝臣们替他捏一把汗。就是在爷爷面前,也假装听不见他说话,不看他不理他,不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小雀儿气他不明不白地亲了自己,勾起他的心思,最后却敢做不敢当。
老人家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也尽力劝了几回。
几个月后,小雀儿自己想开了,在爷爷面前,递了杯茶给林蓁。
“喏。”
林蓁抿了一口。
这就算是和解了。
此后仍做朋友相处,只是小雀儿为了避嫌,不再同他单独相处。脾气太倔,对他也还是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