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早应该知道。
他是石头心,看事情看得很明白。
但是他假装不知道。顾渊没跟他说,他就假装没看出来。
前几日,帝君的名头都摆到他面前了,他试探了半天,以这是顾渊的自由的借口,把试探的手脚都缩回去了。
到底还是慌张,不知道拆穿他之后,该怎么办才好。
先前一直向你借灵石花的穷鬼朋友,忽然变成六界首富。
但是权势与身份地位这种东西,与灵石又不同。
林信只是忽然觉得,从前他对顾渊说——
“要是没我,你可怎么活呀?”
“现在是我养你啦。”
“没我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吧?”
好像就是在说一个笑话。
他还站在泥里,顾渊不过是自云上,垂落一片衣角给他。
*
很快便到了西山,林信心中那些乱糟糟的想法,也不过是闪了一瞬,很快便消失了。
他二人就站在天池边,山的另一面就是低桑枝,林信从前点星灯的地方。
傍晚时分,老君宫中的小道童将星灯点亮,林信借着星灯的光亮,翻开《仙界百科小词典》。
林信一面低头翻书,一面道:“你知道的,我一向提倡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顾渊垂眸,定定地看着他:“嗯。”
“那我就直说了。”林信将《小词典》翻到讲“龙”的那一页,递到他面前,“你骗我。”
他说得认真,顾渊也答得认真:“我没有。”
“现在我问你。”林信直接把《小词典》塞给他,“你是龙,不是鱼?”
“是。”
“是什么?”
“是龙。”
“好,我再问你。”林信抹了把脸,“帝君?”
“是。”
“是什么?”
“是帝君。”
“好,我最后问你。”林信抿了抿唇,“你来仙界……是来体察民情、监督民风?”
顾渊似乎是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
林信吸了吸鼻子:“我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渊只道:“林信,我没骗你。”
于是又变成了林信提问的专场。
“我认错你是‘公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那时候在天池里,你喝醉了。”
“后来我喊你‘公鱼’,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以为……”顾渊顿了顿,“那是外号,和‘哑巴小美人鱼’、‘食人鱼’一样的。”
林信一噎,争辩道:“我有那么喜欢给你取外号么?”
顾渊认真点头:“有,而且还取了很多。”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好。”
思路被打乱了,林信抱着手,想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正轨。
“那我喊你‘仙君’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澄清?”
“‘仙君’是通称,只要是神仙,都可以叫‘仙君’。”
“好,算你讲的有点道理。”
林信又想了想,猛地反应过来。
“老君一开始肯定知道你是谁,他从前绝不会叫你‘顾仙君’,他为什么跟着我叫你‘顾仙君’?”
顾渊答不出来了。
林信张了张口,问道:“你让他也一起骗我?”
默了许久,林信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胳膊:“天晚了,不打扰,正好这是在你家,回去睡觉吧。”
顾渊喊了一声:“林信?”
林信垂眸:“我再想一下,你也再想一下。”
说完这话,他转身便走。
并没有如他料想的一般,两个人谈不拢,最后打得风云变色。
顾渊对他,简直是有问必答,每个问题都清清楚楚的。
他给帝君脸色看了,还挺做作的,但是他的感觉很不好。
*
林信掐了个诀,不想回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哪个朋友晚上有空。
罢了。
他绕了段路,回到西山的阳面。
阳面就是低桑枝,他从前点星灯的地方。
前些时候老君给他放假,他有一阵子没过来了。
代班的小道童抱着琉璃灯在树下打瞌睡,林信把他摇醒,假装自己是打劫的,抢走琉璃灯,占了他的位置。
小道童玩儿去了,林信抱着灯坐在桑树下,放空脑袋。
他还是理不清楚。
他到底是因为顾渊对他不坦诚而生气,还是因为戳破了这层权势的禁忌,他觉着他与顾渊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而生气。
想不明白。
方才那番对峙,林信满脑子都是“我被骗了”。
这时想起,好像自己方才的态度也不好。
不知道顾渊回去了没有。
应该是回去了,他从前还是听他的话的。
林信觉着心烦,从前交了那么多朋友,没有一个像顾渊一样,把他烦成这样的。
谈感情好麻烦,早知道就不谈了。
他爬上桑树去,抱着琉璃灯,倚在树枝上睡觉。
过了好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灯火微明,他又做了个噩梦。
场景是在南华老君那里,老君问:“神君是真的喜欢信信么?”
顾渊坐在他面前,手中捏着一个小瓷杯,目光落在那瓷杯上,漫不经心的模样:“不喜欢。不过是觉着他甜,另外……本君还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把那个贪好美色的毛病给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