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那么多了,”另一个较为年长的人劝道,“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们一行四人磕磕绊绊地穿过挂满肢体的密林,路上也遇到过其他奔逃者,每个人都是面色惊惧,不乏有人带着满身伤痕摔倒在地,惊惶的惨叫声在后面戛然而止。
亚伯原本还想停下拉一把那些摔倒的人,却被旁边的同伴又拉又扯地强行拽走了。
“你救不了他们!”其他人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先跑吧!”
树丛越来越稀疏,但悬挂的残肢断臂越来越多,把他们的路挡得严严实实。身后象征死亡的黑暗不断逼近,一行人完全不敢松懈,拨开枝干交错的密林,挥开垂落的手臂和腿骨,向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微光奔去。
可他们的速度还是慢了下来。
“就在前面!”年长者跑在最前面,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一堵土黄的墙壁,“翻过了墙就能甩开黑暗!”
他们踏着粗糙凌乱的地面冲到墙壁前,却发现下方完全没有可供攀援的借力点。众人只能分成两队,先送人上到墙顶,再接应下面的人。
协助亚伯的是一路上同他聊了不少的那个年轻人。不过在这种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对方的动作很急躁,由着亚伯踏上他的肩膀,直起身子把他送上墙顶,因为动作过快,两人都晃了又晃,险些摔倒在地。
攀上墙头后,亚伯连忙翻过身,伸手去握同伴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无意中抬眼,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片黑暗已经近在眼前了,吞噬天地般地将他们刚刚走过的路掩盖得严严实实。
“快!”亚伯连声催促道,“快上来!”
年轻人借助亚伯的拉力猛地翻上墙顶,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但他们旁边的那一组人显然没有这么幸运。那边,年长者才刚刚把另一个同伴送上墙头,还没来得及看见墙上的同伴转身,黑暗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身后。
“啊——”
亚伯的那口气还没喘过劲来,就见那领队者带着惊怒的表情向后仰倒,直直地栽进黑暗里。事故发生得太快,他甚至都来不及伸手援助。
亚伯的心脏骤停了一瞬间。
一阵骨骼压碎般的碾压声之后,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墙外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片浓墨似的漆黑。
墙上现在还有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连完整地呼吸都是一种奢侈。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黑暗,好半天,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亚伯身旁的年轻人探出头去想再看看,却被亚伯拦住了。
“看不到的,别摔下去了。”亚伯劝他。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年轻人的声音还在颤抖。
另一边的那个青年人一路上都沉默着。此刻,见到协助自己脱身的同伴消失在墙下,他低下头盯着黑暗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亚伯问,“向着里面继续走?”
“对。”年轻人咳了一声,将发抖的声音控制住,“我们现在在城外,要向城里跑,往管理楼去,那里就是试炼场的终点。”
“做个自我介绍吧,各位,总要有人记得我们存在过。”一直沉默的那个青年人转过脸来,“我是克鲁尔,这里的居民。”
“帕瑟,居民。”
“亚伯,”亚伯顿了一下,“外来人。”
克鲁尔的视线落在亚伯身上,面上浮现了一丝怪异的微笑。
留意到他的表情,亚伯后颈猛地窜上一阵凉意。
但克鲁尔的那种诡异表情很快就消失了:“过墙之后,黑暗就不是问题了。只要躲过猎狗的追捕,就能安全进入城里。”
亚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克鲁尔,却再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怪异感觉。
怎么回事?
他们在墙上暂时休息了一会儿,低声讨论着之后的前进方向和注意事项,还是一阵尖锐的哨响把他们从讨论里拉了回来。
“谁在吹哨子?”帕瑟向声源处眺望,却看不见什么东西。
“狗要出来了。”克鲁尔道。
另外两个人被他吓得不轻:“那还是快上路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三人依次从墙上跃下,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亚伯留意到一个细节——克鲁尔落地时的动作非常敏捷,与刚刚翻墙时笨拙的攀爬动作完全不符。
他在心里暗暗皱眉。
翻过了墙,脚下还是层层林木,但没有了断臂残肢,就不再显得那么压抑了
他们又奔了一段时间,但没遇上什么猎狗,一时间情绪稳定,先后放缓了脚步。
亚伯回头眺望眺望,只看见漆黑的天幕和成片形态怪异的树干。
“你们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简直像噩梦一样。”
“噩梦?”旁边的克鲁尔笑了一声,“极乐的试炼场比噩梦还要残酷。”
帕瑟则摇着头:“你的运气算好的,在那些人开始推进之前就醒了——那些没醒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那些人是什么人?”
“是贵族。”说到这个,帕瑟咬牙切齿道,“不把我们当人看的——贵族。”
城中由上而下分成三个等级,依次是大主、贵族和普通居民。大主据传常年在管理楼里活动,鲜少露面,因此主要的阶层只有贵族和居民。贵族占据主要的人力、物力资源,话语权高,因此在城中为所欲为,在极乐这种特殊场合下,甚至有资格肆意凌虐普通居民,将他们当作猎物运输、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