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高大威猛,除却身上伤痕累累。薛灿视线落在拔珠搀扶着的另一人身上,那人伤要来得重,已没了一条手臂,背上削去好大一块血肉。正是从白晚楼手中逃出的阿娜。
拔珠眉目间尽是寒意,看也未看那通报弟子,径自略过薛灿,尽直接往殿后去了,惊地手下不知该不该阻拦,却是薛灿手一摆,示意他不在惊惶,这才道:“发生何事。”
“秉城主,据弟兄所报,圣使在外面用了勾魂铃,与几个中原人动了手。”
中原人。
薛灿道:“有些谁?”
“药王,几个用剑的。”
薛灿略略沉吟:“都是你不认识的?”
“这几个人从未来过西域,弟兄们不识,只远远瞧见,勾魂铃一出,所有人陷于阵法中,便再无法看清,也不敢上前,待雾散,人都不在了。”手下道,“后来才见圣使前来。”
“哦。”薛灿若有所思,这才道,“退下。”
等手下离开,薛灿方往后去,他走到一处墙壁,后将手在上面一按,待墙壁打开,闪身进去,此地便又恢复成原状,瞧不出半分异常。
这条通道有些长,但因为墙上镶了明珠,故而并不黑暗。要找拔珠实在容易,只要沿着地上滴落的血珠,薛灿便一路到了一处密室。密室门一开,里面寒气扑面而来,薛灿微微站了站,待寒意退一些,这才进去。
外面是黑暗,里头却十分明亮,因着这里如冰天雪地,俱是寒冰覆盖而成,而正中央有一张冰床,拔珠便将阿娜放在上头,阿娜失血过多,脸已从白变青。发青总是不好的,他的断臂处很快就结了一层霜。
薛灿只站在门边远远望着,不发一言。寻常人躺在冰上,很快就能冻死,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拔珠将他放在冰上,竟不怕他冻死。只见拔珠闭目凝气,不多时自掌心中凝出一团团红色的灵气,灵气像有自我意识一般,覆上阿娜的断臂,又一团覆上阿娜皮肉绽开的背。
要离近仔细看了,方能发现这一团灵气并非只是灵气,其中竟是数百只小蝴蝶,模样与薛灿与金非池的是一样的。它们扑在这伤处,很快身形就消融开来,钻入阿娜伤口,但见冰霜融解,分明是寒室中,阿娜面上却渐渐有了血色,拔珠不为所动。
“……”薛灿抱臂看了一会儿,方道,“这是谁这么厉害,能叫圣使吃亏,我请圣使来西域作客,可没有请你在我的地方打架。”
拔珠道:“我要他的命。”
“你说哪个?”薛灿面带闲适,“天下第一吗?你与他交手,讨不到好,我劝你还是算了,免得再丢一只胳膊。”
阿娜终于睁开眼:“不是。他不用剑。”
不是白晚楼,不用剑,却能将阿娜打成这般模样,还断了一个臂膀。薛灿心中想到一个人,他放下抱着的手臂,淡淡道:“他的命你要不了。”
“他是圣子。”
薛灿道:“他不是。”
“他是。”阿娜固执道,“他不是谁是,我的勾魂铃一靠近他,便响地十分厉害。他若不是圣子,为何身上有我圣教气息。”
拔珠沉下眼:“那就更要他的命。”
薛灿蜷在袖中的手已然微微展开,他仍然戴着铁面具,瞧不清神情,话也不轻不重,但已然带了十足的警告:“我说了,你们找错了人。他的命也不该由你们去要。拔珠,我请你来,是商量大事。你如果因为一己之私,一定要捡芝麻丢西瓜,恐怕即便将圣教主位给你去坐,你也是坐不成的。你的目光,未免过于狭隘!”
“你请我来,却不声不响躲避多时,如今阿娜断了一臂,你还要替那中原人说话。”拔珠的中原话很生涩,目光却已很幽深,“薛城主,中原人讲信用,你呢。”
“说到当然做到。”薛灿打出一柄扇子,在拔珠肩上敲了敲,“急什么,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圣教与我西域本是同根生的兄弟,还怕我叫你吃亏吗?”
同根生的兄弟。
不错。
若是从根源来说,洛罗景一族分三支,一支留在中原,一支往西域,一支往大漠,而今世上留下来能用小蝴蝶叫人起死回生的,不外乎蝴蝶谷金氏,西域薛氏,大漠残留的圣教了。
所以薛灿说兄弟,当真没说错,起码上百年前是一家人。虽然远亲还不如近邻,连金非池都不知道有他们的存在的。
“但圣使如果不听我的安排,仍要执着于一些私人恩怨叫我头痛,只怕我也只能叫你们头痛了。”薛灿点了点这寒玉床,“阿娜兄弟的伤,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吧。”
这话说起来,便有威胁小气的意思。拔珠看着薛灿,忽然道:“可这玄冰是我圣教所有,这药莲也是我圣教所制。你私用多年,本就该物归原主。我圣教的人,一个不许遗落在外,圣教的东西,一样不许他人私占。”
“如果要说起来,城主恐怕难以交待。”
“……”静默之下,薛灿笑起来,拿扇子挡了半幅脸,“这么说起来,圣使是非要与本座争个高低,算个总账了。”
拔珠扯扯嘴角:“不算总账,我们换个交易。”
圣教教主已老,圣女不能代其职,而不知何人所传,说当年圣女与胡商私通的孩子流落在外,他们要迎回圣子,叫他当这个教主。从来圣子只能替圣女的职,倒没有暂代教主的,勾魂使一系与圣女一系结怨已久,这便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