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叶慕辰顺势撒手一推,将南广和魂体推入水中。
那条溪流原本环绕叶侯府后花园凉亭下蜿蜒而行,水流通往西京的护城河,一直流向大隋朝深宫。
南广和魂体轻飘飘地,落入那九盏莲灯中央,如同一个精灵般的仙家童子。身披红衣鹤氅,青丝如瀑垂落身后。披了一身的月华与流灯光辉。
“……魂兮归来!魂乎归来!定空桑只。二八接舞,投诗赋只。【注】”叶慕辰独自立在水边,目光远远投射在那随水流渐渐流向远方的小少年。“九朵莲花灯,千里送魂归!去吧去吧,往彼岸去吧!去往你该回去的地方!”
叶侯府开辟的水道不过尺许宽,到后来渐渐宽阔,在穿过墙头暗渠时,那个小少年也变得只有寸许长短,摇摇晃晃,随着莲花灯一道流入了地下暗流。
叶慕辰直到看不见这个小人儿了,才不慌不忙地一撩玄衣袍角,几个起落飞上屋顶。远远地,潜行护送那九盏莲灯一直托着南广和流入了大隋深宫内苑。
那个小小的少年,披着鲜亮的红衣鹤氅,站在莲花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回头与他笑着挥手,像是极为高兴,又觉得此事极其新鲜。远远超过了他先前听说过的市井杂耍术法。
作者有话要说:
魂乎归来!定空桑只。二八接舞,投诗赋只。【注】出自屈原《大招》
第43章 激将
叶慕辰尾随那九盏送魂归的莲花灯, 从叶侯府一直跟到大隋深宫,然后久久伫立于深宫朱红色宫墙外。夏夜露珠打湿了他的玄衣,亦打湿了他披散的鬓发。他独立于高墙, 入目三千繁华, 眼底却投射出深重的忧虑。
一直隐于暗处的仙阁, 此次派来数名神使来到西京。随后小殿下接连出事,先是无缘无故私自溜出宫, 在宫外遭歹人劫掠,随后便是在崖涘送归的路上失了主魂胎光。而先前在韶华宫内替殿下招魂作幌子的神秘中年人,其用意究竟是善是恶?
这一切, 都是身为凡人的叶慕辰不知晓的。
他怀着这样深重的忧虑, 再次回府换过官服,于凌晨朝会时分立于玉阶下,希冀能与隋帝当面求证一二。
这一日, 直至天色将明, 随侍隋帝身边的大太监尚喜公公才匆匆赶至,捏着嗓子高声叫唱道:“帝君有令, 长公主抱恙, 今儿个朝会取消!”
一众文武大臣尽皆哗然。玉墀下人声鼎沸。
“长公主怎地又病了?”
“哎, 帝君也太过宠爱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了!”
“……长此以往,这可怎生得了!依老臣愚见,陛下早该立后, 为我大隋朝再诞下一位皇子, 这事儿才是正理啊!”
“诜大人所言极是!”
“……是极,是极!”
“尚喜公公, ”叶慕辰匆忙上前几步,凑到阶下, 行礼问道:“某有要事禀告,不知尚喜公公可否向陛下通报一声?”
尚喜回头见到是他,长垂两鬓的眉毛挑了一下。“小叶将军有何事禀告陛下?”
叶慕辰撩起袍角,匆匆登上台阶,凑至尚喜耳边低语了一声。“离魂。”
尚喜悚然大惊。他快速瞄了叶慕辰一眼,不由得面上浮现出几许笑意,刻意提高声音高声笑道:“叶侯爷既然有家书回报,小叶将军便随咱家去御书房瞅瞅,兴许陛下这会子也想听一听其中详情。”
随即回头扫了叶慕辰一眼。
叶慕辰会意,朗声笑道:“正是家父前几日行至西南,派家将传书至此,有事要禀告帝君则个!”
孺子可教也!
尚喜点了点头,领着叶慕辰脚步不停地赶至御书房。
御书房内,隋帝依然穿着前夜叶慕辰倒挂金钩窥见的那身衣裳,额头绑了一条淡金色额带,面色苍白,正低头翻看那卷古书。桌案上烛泪厚厚滴了一摞,显然是一夜未睡。
尚喜简略通传了一遍,便悄然退下,将房门紧掩。御书房内独留下叶慕辰与隋帝君臣二人。
“尚喜说,你知道皇儿离魂一事?”隋帝面色有些不好看,丹凤眼内眼白皆泛起明显的血丝,揉着额头,斜斜靠坐在龙椅上,淡然问了一句。
“是!”叶慕辰行了个礼,恭谨地站在下首,冷然道:“不仅知晓的详细。昨夜殿下所失主魂胎光,亦是臣寻得的。若臣没料错,此刻殿下应当已经陷入沉睡,不再胡言乱语了。”
隋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手捧着那卷古书,半晌,笑了一声。他随意地将那卷书扔在案上,冷笑道:“敢情是你做的好事!”
“何谓好事?”叶慕辰抬起头,直视大隋朝这位最尊贵的帝君,不卑不亢道:“臣寻得殿下生魂,用九盏莲花灯,千里送殿下魂归。若帝君所言此事乃好事,臣惶恐,臣谢陛下谬赞!”
“朕可不是在夸你!”隋帝坐直了身子,气极而笑。“你以为,朕不知道皇儿失去主魂,是因为有人用邪术绊住了皇儿魂魄,令魂魄自行往施术者所居而行?!你既然承认昨夜皇儿魂魄所去见的人是你,那么,朕说你便是那施术者,你认也不认?”
“帝君好生蛮横!”叶慕辰也笑了笑。他迎面扣上了这顶大锅,神态反倒放松了下来。“叶家儿郎,自来替皇家卖命。帝君若认为这份罪责由叶家来担当最合适,臣……亦不会再说个不字。”
隋帝默了默,然后起身,负手于后踱了几步。突然道:“叶慕辰,你今日来求见朕,难道是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