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恨极了自己。
但是罢了,终归现在司镜的命都是她的,他会为她做任何事,这样是否,也与他爱上她的模样,一般无二呢?
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并养成了收集世间奇珍异宝的习惯。
反正,他不能对她说不。
至于过程,她也不在乎。
后来她才听闻了,司镜去神殿与神做交易的消息。
那时的她坐在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你忘了你的命是我的了吗?为何要与神做那样的交易。”
司镜目色浅淡,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宁姑娘,司某只是个经商之人,若没有与神换得的能力,纵使胸有谋略,又要怎么为你去寻那些举世无双的珍宝?”
宁朝暮极度讨厌司镜这个模样。
就算一切都是司家欠她的,可他在她面前虽然低眉顺目,却从不会折了傲骨。
但她想看的,就是昔日矜贵的翩翩君子,比她家破人亡时还狼狈的模样啊。
只是,在这一点上,司镜却从不会遂了她的愿。
她不是没见过他重伤归来的模样,可无论她让他做的事情有多么荒唐,他都从来不会拒绝。
她见过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连一呼一吸都困难的模样,可她却从未听他说过一声疼,道过一句我后悔了。
于是她只能有加无已地折磨他,恶性循环。
在司镜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商折霜悄然将手放至了他的掌心之中。
虽然他的语调平缓,好似这段往事于他来说无关痛痒。但是她知道,有些过往,旁人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那些痛,无人能感同身受。
她从不否认司家确是欠了宁家许多,也不否认宁朝暮这样做情有可原,但无端被卷入其中的司镜,又何其无辜呢?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不知者无罪,只能是个笑话。
而父债子偿,也从没有夸大其词。
她也想秉持着一个安慰者的姿态,对他说,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还拥有很多。可纵使她是个旁人,依旧如鲠在喉,无法将这话说得云淡风轻。
这句话,就算他自己说了,旁人也没有资格再说一次。
司镜察觉到了商折霜放至他掌中,冰凉的手,将手收了收,却听闻商折霜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问了一句:“一定很疼吧。”
哪有真正百毒不侵、无懈可击的人,只有在苦海中飘荡久了,而后就算身处其中,也可以安之若素的人。
在某些情况下,她比他还稍微幸运那么一点点。
至少,她还能逃。
司镜将另一只手抚上商折霜的脸颊,轻笑了一声:“说不疼,你怕是也不会信。那就说,真的很疼吧。”
在这一瞬,他心中只怀了感激,感激在这样阴暗残破的一生中,还有人能让他坦言自己的痛楚。
而他或许以后,也再没必要强撑。
商折霜问完那句话后,偏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日在东洲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朝暮摆下宴席,请各路人来参宴,当着我的面,将我的秘密告诉了他们。”司镜顿了顿,语调逐渐趋于冰冷。
“然后……又将他们都杀了?”
“她害怕了,估计是想以此提醒我,我的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吧。”
“是因为我吗?”商折霜稍微直起身子,盯着司镜长长的睫毛发呆,“不过这宁朝暮还真是蠢笨,连想出来的招数,都这般阴损。”
“我与宁朝暮的手上,都没少沾鲜血。反正,现在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也算是结了,而她身侧有何江引,一时半会也不会再翻出别的风浪。”
“那你能说说……神殿的事吗?”
商折霜犹豫许久,终还是问出了口。
若说她问宁朝暮的事,只是想以此试探出司镜的过往,找出他脾性如此的原由,更加了解他,那问神殿之事,便就是在为他们的以后谋划了。
她一定要找出,取消司镜与神缔结契约的法子。
“那时候,我孤身一人去了南洲迦河城,之后,我见到了神殿的神女凰卮……”司镜说着,目色有如蒙了一层山间的薄雾一般,逐渐变得飘忽,“她起初的言辞是,神都在九天境之上,天下有芸芸众生,又怎么可能求什么,神便应什么。但不过只一瞬,她便改变了言辞,引我去见了一个神。”
司镜永远都记得那一幕。
他透过金色的幕帘,与那层层若云雾般飘渺的纱幔,看到了一角神的容颜。
她约莫只是个七八岁孩童的样貌,圆圆的脸颊之上,有一对小小的酒窝,瞳孔泛着澄澈的金色。
而她的唇畔却挂着,却是与她那张稚嫩的容颜完全相悖的笑意。
——那是一个俯看众生,孤傲却又顽劣的笑意。
她说:“想与我做交易很简单,不过,既然从我这得到了东西,从今往后,你的命,也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霜霜:没事,以后我疼你。
司镜:哪种疼?
霜霜:?
第79章 黄昏(一)
——万物朦胧之际,有光明灭之时。
山风依旧寒凉,商折霜将头倚靠在司镜的颈窝之处,倒不觉得冷,像只慵懒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