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镜不够了解他,只能靠他自己的猜测。
而纵使他对自己再有自信,仅仅靠自己的猜测,便只身前来,也绝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做出的事情。他既然敢来,还是孤身前来,就定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司公子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商辞寒的声音,已然覆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无论如何,他绝不可能被司镜牵着鼻子走。
“折霜身上的伤我看到了。”
在落下这句话的同一时刻,司镜倏然起身,闪至了一侧,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商辞寒的佩剑,已然钉在了他原先所坐的地方。
“你对阿姐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司镜笑得无辜,以指尖抚平了刚刚被剑气掀起的衣袂,轻声道,“有些事情,你情我愿的,也没什么,不是吗?”
听闻这句话,商辞寒眸光中霎时涌上了重重戾气,但与生俱来在骨子中的警觉与对司镜的忌惮,又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司公子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句,阿姐身上的伤是何人造成的吗?”
司镜偏了偏头,沉吟片刻后回道:“也不尽是如此。”
“伤阿姐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商辞寒阴鸷的眼眸锁在司镜的身上,仿佛若有可能,下一刻就会将他撕碎。
“想来也是如此。”司镜的面上没有显露任何诧异的神色,接道,“若商公子愿意,可否将折霜身上缚着的红线解开?包括她的回忆,也全都还给她。”
司镜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商辞寒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他收紧掌心,恨不得现在就将司镜这副虚伪的面孔撕下。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于阿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商公子就知道吗?”
司镜先前的语调一直都是温和的,没有任何攻击性。但他现在所说的这句话,却略微高了半个声调。
他维持着这样的良善面孔,可所出语句,却如刚刚出鞘的剑锋一般,一针见血地挑开了商辞寒心底那层遮掩着的惶恐,露出了其下的患得患失与惴惴不安。
在这一瞬,商辞寒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阿姐愿意跟着司镜了。
若不是有这层先入为主的偏见,他想,他或许也不会如此抗拒与司镜的接触。
毕竟依着人对强者尊崇的本能,这样的人,是友,远比是敌来得好。
眼前人有着如春风般和熙的面庞,但偏偏又如皎皎的水中月一般,每当你以为触手可及时,却发现,收指攥着的,只是一片虚无。
他对所有人展现的,都是恰如其分的疏离。
能得他另眼相看的,也只能是阿姐这样的人。
不过,就算他再深不可测,商辞寒也从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
“我与阿姐血脉相通,自然比司公子了解她在想什么。”
“是么?”司镜的眼瞳若深不见底的渊壑,浅浅漾出一片暗色,“既然商公子与折霜如此心有灵犀,那不妨猜猜,若我告诉折霜此次前来四洲,被商公子所伤,她又会如何呢?”
“你拿阿姐威胁我?”
“若商公子有把柄攥在我的手中,不用,未免也太浪费了些。”
“若阿姐知道你骗她……”
“商公子又觉得我与你,折霜会更信谁呢?”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便把商辞寒剩下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冷笑了一声,回道:“没想到堂堂司家家主,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商公子,错了。无商不奸,兵不厌诈,在下只是比商公子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若没有阿姐……”
“若没有折霜,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与商公子浪费时间。”
商辞寒被司镜这一番话堵得心中郁结,然偏偏就如司镜所说,他不能伤他,更不能让他成为他与阿姐之间,横隔着的一道高墙。
“你到底想怎样?”
“别再用法器感知折霜的存在,控制折霜的去留了。”
商辞寒在商折霜面前都未曾受过这等的气,袖下指尖紧攥。但偏生司镜又十分了解商折霜,对他的软肋拿捏的恰到好处。
就似一根连着要害的经脉被他攥在了手中,只要轻轻一触,便会震得全身酸麻,难以动弹。
“你不说,我也会如此。”
“看来商公子也知道那根红线对折霜的影响。”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若不是……”
商辞寒一语未落,顿了顿,目色霎时变得阴冷。
“若不是商公子借由红线封住了折霜过往的回忆,也不愿让折霜时时戴着这根红线。毕竟若红线解开,折霜也会忆起往事,是吗?”
商辞寒抬起眼来,盛满茶水的紫砂杯在他的手中倏然裂开,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手滴落到了地上,而他却浑然不觉,以另一只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他的眸中迸射而出,在这一刹,他只有一个想法。
司镜不能留,无论阿姐会作何想法,他都必须杀了司镜。
而比起商辞寒,司镜却显得过于平静。
他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直视着商辞寒那双若云后月影,暗色幢幢的眸子,丝毫不惧其中的凛冽杀意。
“商公子聪慧,自然知道,杀我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终归我只猜到了一点,且也不会与折霜说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