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钦沉声道:“把你看见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江也慌慌张张地站定了身形道:“是!”
江也把从前一天晚上在窑馆里遇见六指之人,到傍晚目睹凶杀的经过,事无巨细地全部说了一遍。未免薛子钦情绪太差,钟倚还特地倒了杯茶给他喝,让他稍微冷静点。
但薛子钦并没有喝,只是捏着茶杯,听着江也的叙述,他脸色越来越差,手也捏得越来越紧,到江也说完的时候,薛子钦把那茶杯直接捏碎了,割破了手掌。
他却跟毫无察觉似的,手握成拳,往几案上狠狠一砸道:“好啊,好啊,下了这么大功夫来杀大皇子想嫁祸给我薛家,还害死郭林充,此仇不报,我薛子钦誓不为人!”
江也难受是真的,现下看见薛子钦的样子,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多想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原本他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可因为难受,因为震惊,竟没有深刻去思量前因后果,就来薛子钦这里问责。
如果薛子钦真是下杀手之人,那仅凭江也刚才那大不敬的作为,就应该把江也杀了,以免落人口实。
而薛子钦说完那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
事情往往都喜欢堆在一起发生,这边江也还在薛子钦的帐子里汇报着情况,突然有个身上满是血污的士兵高声喊着,冲进了将军帐:“报——”
听见这声音,薛子钦收拾起情绪,很明显是前线传来的战报。士兵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薛子钦深吸一口气,道:“说!”
“大将军击溃西溯人马,大获全胜,缴获粮草物资,还有四百余名俘虏,正在回营!”
若说跟西溯开战是一场苦斗,这刻可能薛子钦还会有些开心,能稍稍平复他的心情。可跟西溯打,就算是薛长峰不亲自来,这场战也是只赢不输,最多只是赢多少的问题。现在军营里事情一件接一件,又全部纠缠在一起,根本寻不出源头来,薛长峰下的死命令让他交出谋害皇子的凶手,他也没能办到。这种种堆积在一起,薛子钦根本就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江也还想说点什么,薛子钦又对他和钟倚说:“你们也去休息吧,老头子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去吧。”
江也突然想起以前魏麟说过的话。
那是贾二死的时候,贾大在贾二坟前一言不发的时候。也许薛子钦此刻更需要一个人呆着吧,毕竟等薛长峰回来,他还要处理许多事情,而现下失去自己左膀右臂,征战多年的兄弟,这份悲哀他又要收进去。
江也没在说什么,跟钟倚对视一眼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薛子钦会不会跟贾大一样,在他们走后痛哭起来,他猜想是不会的。如果哭出来薛子钦至少会好受一些,但是江也知道,这位将军只会流血,不会流泪,正因如此,他比旁人痛苦百倍。
没过多久,人马浩浩荡荡回了营地,外面欢呼声震耳欲聋,江也回到营帐里才躺下,赵志楠和贾大还有那个陌生人便被外面的欢呼声所吸引,纷纷出去看。这也正常,若是换做以往,魏麟还在军营的时候,他肯定是第一个冲出去凑热闹的。大将军完胜西溯,俘虏物资缴获不少,回了营肯定是要犒赏大家的。
可江也却觉得疲惫感在他四肢百骸里蹿涌,他人一沾到褥子就感觉睁不开眼。明明他并未做什么特别好体力的事情,但却意外的累。
他其实趁着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把魏麟用过的被褥都收了起来,放在自己枕头下,这会又剩他一个人,有种莫名的冲动,希望魏麟此刻在他身边安慰他一二。
于是他情不自禁把魏麟曾经用过的被褥从枕头下拿出来,抱在怀里。
江也将头埋在上面,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被褥上带着魏麟的气息,没觉得好闻,可非常熟悉。只要闻到,人就会平静下来,心就会安定。
他抱着褥子缩成一团,嗅着上面的余留的气息,人开始昏昏沉沉。可江也的脑子里,不可控地总是去回忆他所目睹的那场谋杀,回忆郭林充死之前说的话。
其实郭林充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两个字“他不”。
他不……是将军?
江也想着想着还是睡死了过去。
……
薛长峰大胜得归,薛子钦却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恭喜大将军得胜归来”,就再也没说话了。
薛长峰还算了解薛子钦,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事。眼下要是问他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薛长峰便安排了单陌带着将士们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跟岑黎玊问安过后,便带着薛子钦回了将军帐。
“事情调查的如何?”薛长峰问道。
“没什么进展。”薛子钦却完全不想多说话,“要么让周潇跟你说。”
薛长峰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低着头,旁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薛长峰也没有发
火,差人叫了周潇来,淡淡地问道:“这几天情况如何?”
周潇悄悄看了一眼薛子钦,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会叫自己过来,于是清了清嗓子认真说起来:“下毒谋害的是大皇子身边跟着一起来的侍从,人已经潜逃,未能抓到。”
“废物。”薛长峰道。
不过这话不是骂周潇,而是骂薛子钦。原以为薛子钦还会反驳一二,谁知道薛子钦既不反驳,也不否认。
周潇立刻出来继续道:“郭林充去追刺客后受了伤,今日傍晚被人暗杀了。”
“我说吧。”薛子钦突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