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燕钗 作者:姑苏山人
午后,鸢尾豆蔻二人早已散漫惯了,又因徐杳疏怠,同别处的宫女自然不同,徐杳已然摸清她二人午后小睡的时辰,乘她二人不备,径自换了一袭藕色襦裙,只为了内敛不引人注意罢了,同宫娥的款式十分相似,不过绣纹上繁缛一些。
她从落英榭的侧门而出,径自摸索着去永巷的宫道。
永巷的宫殿同别处一般无二的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徐杳入目是一堵约莫两丈高的墙头,正中一扇灰败的紫檀木门虚掩着,门上黑色匾额上书写着“永巷”两个烫金大字。
两旁莽莽榛榛的荒草丛生,她覆手yu推开门,却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响,堪堪又落下手。
“我同你不一样,你默默无名落个垂暮下场。”灵檀捧一把瓜子倚靠在檐下,望着坐在院中央正在焦头烂额洗衣裳的前朝才人——谢氏,“又是一年春去夏来了。”
她在永巷外头,听着高墙里头传出来不远不近的女子声音,那声音刚柔并济,末了粗了几分,那正是灵檀的声音,曾经日日唤她起身的灵檀。
“你每回起头都是想当年如何如何以为我还不知吗”谢氏闻言白了灵檀一眼,继续忙于手上的活计去了,“你那三言两语的经历,这几年动不动自吹自擂,我耳根子都听疲了,”
“总归比你那一带而过的经历要好上千倍百倍。”灵檀一路踏着瓜子皮走到谢氏跟前,她也不忌讳什么,唇齿闭合间不忘说话。
“恐你还不知晓。”谢氏漫不经心道,“赵婕妤已被贬为赵容华了。”
“你巴三揽四的功夫长进不少,”灵檀轻蔑不已,眉飞色舞地提起往事,“她算得什么东西,陛下宠幸我的时候,她还没□□呢。”
“祖宗,你自个嘴上把不住边,可别污秽了我。”谢氏听她这样说,难免仓皇失措,“嚼两句舌根也罢了,无缘无故还要连累我,仔细有人治你一个搬弄是非的罪责。”
她警戒完灵檀之后,自己却忍不住盘根问底起来:“说来也稀奇,我也是听过你的名头,陛下一连翻了你两月有余的牌子,虽不算没有先例,毕竟有珞夫人在前,但也算后无来者了,”
灵檀手上动作一窒,一时竟觉得口中苦不堪言:“老实告诉你一句也不怕,我并没有觉得有半分殊荣。”
“如何未满三月呢,那也算挣个吉利整数,比不得两月有余,说起来总归差强人意些。”谢氏咂舌攒眉,自顾自絮说道,“倒也蹊跷。”
“奈何世人皆以为。”灵檀喃喃自语,殊不知建安帝那两月有余待她恭敬如宾,并未曾碰过她一根头发丝儿。
期间建安帝同自己开口不过寥寥几句,其中说得最多的三个字不过是“珞夫人”罢了,瑞雪飞舞时他倒是头一回对自己神情关切,问得却是“珞夫人可会受冻?”,又问她要来平日里珞夫人珍爱的狐肷大氅,因取材珍稀,连珞夫人本人更是未曾舍得多穿两回,她却眼睁睁看着建安帝将那狐肷大氅烧之殆尽,一干二净,待她回过神时,这世上已经再没有狐肷大氅了。
谢氏见她痴想妄议,再不睬她。
立在永巷外头的徐杳哑然失笑,那厮竟果真对自己身边这名婢女那般上心过,自他登基那日算起,她心下便应该有数,他合该是这样的人,帝王寻花问柳,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同燕怀瑾两小无猜之时,以为自己总是不谙世事,她初入豫王府之时,以为自己也算饱谙世故,初入宫闱之时,才知道自己终归还是不谙世事,沉沉浮浮过后又自诩饱谙世故起来,直到她上一世弥留之际,她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不懂他罢了。
这世上男子只分两种,一种好色,一种十分好色。
墨色的浓云兀然密布,掩去上午的晴空万里,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尘世间都静悄悄的,原先闷热的鼻息里似乎也被破开缺口,顿时湿濡起来。
细雨悄然滴落,在她脚跟的荒草萋萋里晕开一圈涟漪。
她自顾自懵头转向循着悠长寂寥的来路往回走,也不寻檐蔽雨,不过举步维艰一些,她却浑不在意。
淡漠的风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