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罗总，我知道三星现在增加dram的产能，在用它擅长的反周期打法来增强竞争力，我不知道冰芯这个时候尝试入局是不是合适。”方卓沉吟。
    罗健华平缓呼吸，慢慢说道：“现在是厂商的寒冬，却是二手设备和专利技术的春天，如果现在尝试dram赛道，成本上是个优势，但不得不承认，这里面资本的竞争相当惨烈，奇梦达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也正是这样，冰芯虽然对这一批dram专利感兴趣，我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想找人来参详。”方卓认真地说道，“可以的话，等到罗总处理好奇梦达的事，明年可以到内地转一转。”
    他发出了算是正式的邀请，但必须罗总处理好尾巴。
    至于什么算是处理好，不太好说。
    罗健华奇梦达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沉稳的颔首道：“内地市场潜力无穷，真的欠缺一个dram大厂，如果可以趁着反周期的时候积攒力量，真的很有希望角逐更大的市场，我是愿意再战江湖的。”
    方卓再次给罗总倒茶，笑道：“既然这样，罗总和我很是志趣相合，杭州二厂以后或许可以从冰芯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品牌。”
    罗健华听到“剥离”两个字就头疼，吸了口气：“背靠大树好乘凉，剥离可以不急，一定要吸取奇梦达的教训。”
    方卓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
    他品了两口茶，说道：“罗总，我这趟带着商会来德国，冰芯又极可能在这里建厂，后续很需要专业的法律服务，这两天有时间，你帮我问问迈克尔博士的律所，看看能不能提供这样长久的合作关系。”
    “嗯，迈克尔博士有着很专业的能力。”罗健华答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明天上午还有见面会谈。
    方卓大致确定奇梦达的情况和来自罗总的帮忙之后没有再继续寻找共识，后面时间还多，也看看那位迈克尔博士是个什么情况再审时度势。
    一点四十五分，奇梦达破产掌门人走出酒店，吸了一口2008年底冰凉的空气。
    上帝关门还有窗，生活时常糟糕，但不能失去希望。
    希望奇梦达破产的顺利，希望冰芯发展的顺利。
    ※※※
    二零零八年的最后一天。
    远道而来的长三角商协会与德国经济部门、商界人士举行了友好的交流会议。
    作为本次经贸活动的发起人，方卓代表中国经贸团致辞，谈了谈双方加强合作的现实基础和长远前景，当然，也谈到了如今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机影响。
    “德国是出口型经济体，中国则是世界上最具有潜力的市场。”
    “中国已经是德国仅次于法国、荷兰的第三大贸易伙伴，双方的贸易依存度在不断提高。”
    “中国虽然同样是出口型经济体，但两国之间互补大于竞争，德国以高技术制造业著称，中国则主要以消费品出口为主，这正是我们本次经贸活动的基础。”
    “我相信我们这次的合作会成为一次共赢的典范，也是我们长久合作的开端。”
    方卓的致辞获得热烈的掌声，经济危机逼得两边都盼望更多的合作和更广阔的市场。
    当他放下话筒，德国那边的领导发言也谈到了两边的互补性，同时还谈到招商政策和市场辐射，更提到希望明年去长三角看一看。
    方卓只鼓掌，就不接这个话，而是留给马晰亮等人在会后进行沟通了。
    不管怎样，从阵仗和短时间的接触来看，德国这边这次还是很积极的。
    上午会义务虚，下午经贸活动就务实。
    因为这次来了四十八家中国企业，涉及的业务又比较多，所以，下午时间在酒店安排了颇为自由的展台。
    现场有德国联邦经济和能源部的人，有德国工商大会，有联邦外贸与投资署，还有德意志银行等金融机构为愿意在德投资企业所提供的贷款支持。
    二楼则有单对单的会议室，让初步的合作意向可以进行更深的谈判。
    相对而言，正如方卓所说，长三角协会这次来了很多消费品企业，纺织品、五金、金属制品、塑料制品、电器、家具等，少数的则是也想试一试海外投资。
    这一次德国这里给予了条件达标可以最高有50%的投资补贴，提供了廉价的土地出租，即便人工成本较高，总体算下来仍旧有着不错的优惠。
    像上工申贝，它是做工业缝纫机的，05年的时候就收购过德国的杜克普爱华公司，完成一次负负得正。
    这次随行长三角商协会，副总经理陈念行的任务就是考察投资政策和环境，思路其实和冰芯建厂差不多，都想着打开地区市场。
    而正泰集团，这次掌门人南存辉亲自来德，想着的是引进德国工厂的智能化自动化工艺，为快速发展的业务添砖加瓦。
    各家有各家的目标，正好借着经贸活动有一次磋商或者优惠的机会。
    傍晚时分，迈克尔博士创建的jaffé律所在柏林办事处的大半律师兴冲冲的应邀而来，为本次中国长三角商协会的经贸活动提供法律服务。
    虽说本次有德国行政因素的担保，法律服务看似没那么重要，但既然由方总买单，那当然是却之不恭了。
    晚宴上，因为一天下来的充实和行程安排的紧张，方卓看到很多人都在边吃边边讨论，这次过来寻求订单的企业很多，虽说是薄利多销，那也希望这个薄利还是多点利。
    晚上九点钟，方卓在小会议室里和一部分人其乐融融的谈下午展台的表现，秘书却是通知，傍晚律所的老大迈克尔博士到了。
    迈克尔博士一看就长着一副客观公正的脸，虽然因为来了大活有点行色匆匆，仍旧让方卓见了就心生赞叹。
    长三角商协会本次活动的法律顾问，冰芯在德投资的法律服务，易科欧洲部分业务的长期合作伙伴……
    方卓简单和迈克尔博士聊了聊彼此合作的空间。
    金主豪爽，博士专业，两人都有些相见恨晚。
    第243章 开门红
    方卓挺喜欢和迈克尔博士这种人打交道。
    因为，迈克尔博士往往是最遵守法律的人。
    法律规定奇梦达破产管理人不能接易科的业务吗？
    当然没规定。
    所以，双方可以在合理合法的框架下共同开拓未来前景。
    方卓能接受，与迈克尔博士在谈完法律服务又在最后简单提了几句冰芯被拖欠的代工费，看他似乎也能接受。
    奇梦达是个破产的苦主，前掌门需要抓住新的机会，老东家后悔没早甩包袱，这样的局面交给临时找来的破产管理人，也确实不太容易处理的严密。
    虽然方卓才刚刚从罗总那里知道破产处理的细节，但总体情况已然是掌上观文。
    迈克尔博士很快离开，目前达成的合作是长三角商协会这一趟经贸活动的法律服务，后续冰芯投资和易科欧洲业务……还需要看看这位法学专家的专业能力是否过关。
    如此开展经贸活动的第一天，方卓基本就是在履行带队的职责，只是抽空为奇梦达的事务做了些安排，而自家冰芯投资的正式接洽则是被他放在了第二天。
    目前被冰芯纳入考察目标的两个城市，德累斯顿和马格德堡，都会有当地领导率队参与招商。
    2009年1月1日，公历新年的首日，这本是德国的公共假期，但因为中国经贸团的行程安排紧张，大家也就继续紧锣密鼓的搞经济。
    就在方卓上午开会之前，仍旧有事情要处理的罗健华过来辞行。
    两个人没有说太多，重重的握手便是彼此之间的默契。
    倒是马晰亮会长看到这一幕，不无感叹地说道：“罗总可惜了，奇梦达那么大一个企业居然说倒就倒！”
    方卓微微摇头：“罗总很想保护奇梦达，他只是碰见了最无力的时间。”
    “谁也想不到这次的金融危机会影响那么大那么广。”马晰亮是做企业工作的，对此很感同身受。
    方卓引用了一句歌词：“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他没有再与马会长聊这个话题，差不多得了。
    今天上午的安排是会见德累斯顿的地方团队，同时也与德意志银行谈一谈更具体的贷款问题。
    这一趟在来之前，冰芯已经与德银有过大致的沟通，前提条件是能够获得一笔用于工厂建设的无息贷款，这方面没有碰见太多的阻碍。
    冰芯本次海外建厂，抛开政治因素的考量，一条生产线成本的下降也是很重要的。
    不同于早期投资12英寸130nm制程，那时候差不多是10亿美元一条生产线，现在随着技术的推进，65nm制程的全新生产线成本至少需要25亿美元。
    这25亿美元里，70%是设备投资，30%是土建等其它投资，而在设备投资里，光刻占30%，刻蚀20%，薄膜沉积20%，工艺检测10%，其它的20%。
    如果多多采用二手设备，按照冰芯的预估，现在能在设备投资上打个七八折，最终的海外四厂整体投资在16亿美元。
    这个16亿美元按照规划，己方投资50%+1股，德方投资50%，而德银的贷款针对工厂建设等环节，能够分担这50%里的一半，也就是整体投资的25%，数字在4亿美元左右。
    也就是说，冰芯需要拿出4亿美元来推动海外四厂的建设，然后再慢慢偿还银行贷款。
    账是这么简单算，具体仍有很多细节需要磋商，像德银的贷款没法一步到位，那边的意思是分一年或者两年分期打款，这就要求冰芯在前期拿出更多的资金。
    整个上午，方卓都在专注的与德累斯顿负责本次招商的副市长赫伯特沟通。
    一方面，赫伯特在竭力阐述城市优势，他们有知名的半导体企业英飞凌和成熟的产业环境，另一方面，他也在尝试压低投资比例。
    赫伯特认为德方承担的份额太多，提出了30%和更优惠的政策组合。
    方卓没有展示太抵触的态度，这只是第一次正面接触，一切都是可以谈的。
    临近中午，赫伯特带着自家团队离开会议室，德银的副总裁威尔则是仍旧留了下来，与方总继续聊这次的投资事宜。
    作为银行，他表示的态度是吸引投资的同时也尽快回收资金。
    方卓同样没太抵触，只是笑道：“你们啊，我没来的时候非让我来，我弄了一帮人来促进经济，你们又搞这么多条件，德国不是我唯一的一站哦。”
    他是想在德国投资，但肯定没法展示这样的倾向。
    “方总，我们是欢迎你们的到来的。”威尔说道，“我们和你是老朋友，老朋友之间不是应该更真诚吗？冰芯要是今年能上市，这笔无息贷款我可以再去行里多努力。”
    德银就是冰芯的股东，又不是第一回和方总打交道，自然不肯轻易松口。
    “今年环境这么差，怎么也得等行业复苏再说。”方卓摇头，“今年上市也融不到多少钱，我已经在寻找更多的融资方，德银有没有再投一笔的兴趣？”
    威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负责这方面的业务，也只是顺口提一嘴而已。
    而且，他听说德银当初在冰芯投资上是存在争议的，现在估计是不可能继续投资了。
    “昨天晚上的时候，马格德堡的副市长斯蒂格就提前给我打了电话，威尔，你说马格德堡会不会更好说话一些。”方卓聊起下午的会见。
    “马格德堡或许会比德累斯顿更热切吧。”威尔说着自己的感觉，毕竟，德累斯顿已经有英飞凌等企业，这是比冰芯更好更成熟的半导体公司。
    方卓微微点头，但也没对下午的进度推动抱太大希望，谁都不可能一开始就交大，要有耐心。
    果不其然，尽管马格德堡的副市长斯蒂格昨天就尝试先抛出橄榄枝，下午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30%作为投资界限，连给出的政策条件都差不多。
    这就让方卓有些不满了。
    他不置可否的开完整场会，最后问了斯蒂格一句：“如果你们和德累斯顿一样，那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呢？德累斯顿有着更好的行业与人才环境，斯蒂格先生，七天之后我就会离开德国，我希望你能尊重我们彼此的时间。”
    方卓抬起手腕，展示了下手表。
    斯蒂格稍有尴尬，言之凿凿的承诺，晚上就会进行更多的内部讨论，希望明天能推动双方的谈判进程。
    重大项目的投资考察和决定往往用时很久，要说这30%的份额吧，平心而论，也还算不错，但方卓带着长三角商协会而来，心里的期望还是更高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