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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鬼厉皱眉道:“谁?”
    法相道:“自然便是我的恩师,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
    鬼厉又一次怔住了,片刻之后,他看着法相神情,调到是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干脆长出了一口气,埋头躺下。
    远处钟声悠扬,又一次幽幽传了过来。
    “咚……咚……咚……”
    第143章 灵牌
    青云山龙首峰,潜龙堂。
    林惊羽伤势恢复了一些后,便马上回龙首峰找齐昊。这些日子一直为林惊羽担心挂怀的齐昊得知消息后大喜过望,连忙出来,劫后余生的师兄弟二人热情拥抱感慨万千且不用说,随后便到了后堂书房中说话。
    激动过后,林惊羽见左右无人,便将自己受伤后被苍松所救的经过对齐昊说了,包括自己和苍松之间的对答。
    书房中变得安静下来,齐昊坐在书桌背后,面上神情已经从最初的激动、惊愕转变为了深沉冷静。他用手指轻轻摸索着纹理清晰的桌面,默默思索了一会后,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林惊羽。
    “林师弟。”
    林惊羽道:“师兄,这件事你觉得该怎么办?”
    齐昊看着林惊羽,道:“此事你埋在心里,从此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林惊羽脸上并未有特别意外震惊的表情,只是神情复杂,眉头微皱着似乎想说些什么,齐昊已经又继续道:“那个人身份特殊,以前与我们又是关系密切。若是……你只会徒惹是非,说不清楚的。”
    林惊羽缓缓点头,苦笑了一下。
    齐昊也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此事到此为止。你有伤在身,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惊羽应了一声,站了起来,道:“师兄,我还要去一趟通天峰。”
    齐昊有些诧异,道:“为何?”
    林惊羽面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道:“这次通天峰上有一位对我有恩的前辈战死了,我想去拜祭他老人家一下。”
    齐昊凝视他片刻,道:“应该的,去吧。”
    林惊羽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在走出几步后,忽然身后传来齐昊的声音,又叫住了他:“林师弟。”
    林惊羽转身道:“师兄,还有事吗?”
    齐昊面上露出一丝笑容,走过来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道:“你能将这件事告诉我,我很高兴。”
    林惊羽也笑了一下,道:“本应如此,咱们是同门同脉的师兄弟啊,若是信不过你,我还能信谁?”
    齐昊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林惊羽的手臂,重重点头道:“正是如此!以后咱们兄弟同心,一起将我们龙首峰一脉发扬光大!”
    林惊羽笑着点头,随即对齐昊拱拱手,便转身去了。
    齐昊待林惊羽走远,这才慢慢走回到书桌旁坐下,面上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手指放在书桌桌面上轻轻抚摸着,目光望向窗外远处。
    这时是早上,阳光温暖,带了几分慵懒,柔和地洒在窗台上,照进了这间略显昏暗的书房。
    ……
    青云山通天峰,祖师祠堂。
    萧逸才站在大殿门口,面色恭谨,眼底却隐隐有一丝焦虑之色。在他前方,昏暗大殿中央放着几个蒲团,道玄真人背对着他,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正仰首凝望着那些如小山一般威严肃穆的祖师灵牌们。
    萧逸才又等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道:“师父,您已在此坐了数日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道玄真人沉默不语。
    萧逸才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师父,关于诸位战死的师叔和同门师兄弟的后事……”
    “你来操办吧。”道玄真人打断了他的话,也没有转过身来,语气听着也是平淡,道,“做得隆重些,他们都是为天下苍生、正道、宗门而牺牲的。”
    萧逸才面色肃然,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我受伤需要静养,不耐烦那些俗事。从现在起,青云门一应事务先由你处置。”
    萧逸才面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道玄真人的背影,随后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遵命。”
    “你去吧,没事别来打扰我了。”道玄真人淡淡地道。
    萧逸才默默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师父,还有一件事,我得向您禀告。”
    道玄真人没有说话。
    萧逸才等了片刻,随即道:“兽妖大战那日,山下有一位本门前辈出战,斩杀四大妖王,力挽狂澜,可惜最后不幸战死。前辈遗骸我已收敛安葬了,只是始终还不知晓这位前辈姓名。”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此既无法为这位前辈坟茔立碑,也无法书写灵牌,供奉入祖师祠堂。”说罢,他拿出一面灵牌,上面确实空无一字,捧在手上。
    道玄真人沉默着,良久之后仍是一言不发。
    萧逸才心中忍不住有些焦急,正想再开口询问时,突然一阵莫名的威势从那大殿中传了过来,如山如岳,又带着几分冷峻阴寒之意,瞬间笼罩了他。
    那一刹那间,萧逸才只觉得自己竟是全身冰凉,心跳呼吸尽数静止,全身寒毛倒竖,仿佛已到了生死边缘一般。
    萧逸才身子大震,下意识地向后连退几步,刚想说话,突然手上一轻,那灵牌却是凌空飞了出去,直接落到了道玄真人的身旁,然后便看到他伸出一只手拿住了。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只有那可怕可畏的气势沉沉地压在这里,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玄真人变得有些低沉和冷峻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坟茔不立碑,灵牌不写名。”
    萧逸才脸色大变,但还未等他开口,便只听前方“砰”的一声闷响,那无字灵牌在道玄真人手上被直接捏碎,散成十多块木屑落到了地上。
    “不上灵牌,不入祖师祠堂!”
    他的声音,如幽灵一般在这昏暗空旷的祖师大殿里回荡着。
    萧逸才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这里。
    大殿之上,只剩下一个孤寂的身影。
    道玄真人枯坐了很久很久,然后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伸出了手,从身边地下那一片碎木中,取了一块破碎的小木块拿到身前。
    他的手指轻轻摸索着这个小木块,片刻后手指上忽然流出几滴鲜血来。他便蘸着这鲜血,缓缓在木块上写下了三个字:
    万剑一。
    鲜血殷红刺目,仿佛能刺痛人心。
    道玄真人站了起来,绕过巨大的供桌,走到了如小山一般的灵牌灵台前,在边上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找到了一条隐蔽的缝隙,然后将这小木块塞了进去。
    随后他转身走到供桌前,仰首再一次看着那众多威严肃穆的灵牌,面色漠然,一言不发地从一旁取过三支檀香点着了,拜了三拜,轻轻插在香炉之中。
    轻烟袅袅升起,香火幽幽。
    道玄真人负手转身,走出了这座祖师殿堂,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
    ……
    晨钟暮鼓,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
    每一天都仿佛与昨日一模一样,有人感觉枯燥,有人觉得心安。悠悠岁月,或长或短,本在人的心间。
    一转眼,鬼厉已在天音寺中待了多日,听着晨钟暮鼓从寺内不知名处每日准时响起,一天天地度过。也不知怎么,才几日工夫,他却已经融入这奇异的环境之中,每日里沉默寡言,只是怔怔出神。
    他正值壮年,虽然受伤颇重,但身体年轻,本身道行也是极高,再加上天音寺对他意外地大方,有什么好药俱不吝啬,跟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往他身上使用。以天音寺的地位名声,寺里的好药,自然放到天下也是一等一的,药效迅速发挥,他一身伤病竟是迅速痊愈着。
    不过数日,他已经能够下床勉强行走,只是走路时候,胸口依然剧痛,没走几步,便喘息不止。不过饶是如此,也已让前来看望他的法相等人非常欢喜,赞叹说往日从未见过恢复如此之快的人物,看来不出一月便可完全康复了。
    鬼厉平日里与他们也是淡淡相处,偶尔交谈,双方对彼此之间对立身份避而不谈,在法相等天音寺僧侣眼中,鬼厉似乎是他们好心救治的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不是他们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从青云门手中硬生生抢夺下来的魔教妖人。而鬼厉也没有再询问天音寺众人为什么要救他的问题。
    时日就这般悠悠而过,鬼厉的身子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很快他已经能够比较轻松地下地走路,有时晨钟暮鼓响起的时候,他便会拉把椅子,打开窗户,坐在窗边侧耳倾听。似乎这天音寺里的钟声鼓声,对他来说,竟是另有一番韵味。
    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天音寺中僧人只有法相与法善常来看望他,其他僧人都没有过来,更不用说普泓上人等普字辈神僧了。而因为养伤的缘故,鬼厉也从未出过这个房间,除了偶尔打开窗户向外眺望。展现在他眼前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庭院,红墙碧瓦,院中种植的几株矮小树木而已。
    只是对鬼厉来说,这样一个普通朴实的小院子,竟是有几分久违的熟悉感。从他打开窗户的那一天起,虽然没有表露,但是在他心中却已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朝听晨钟,晚听暮鼓,这般平静悠闲的岁月,不过短短时日,已让他沉浸其中了。
    没人知道,在他心中曾经最大的奢望,也只是过着这样平静的日子……
    须弥山,天音寺,那广大恢宏的殿宇庙阁中,那一个陌生偏僻的角落小小庭院里,就这样住着,住着,住着……
    “吱呀”,木门一下子被推开了,法相走了进来,向屋内扫了一眼,随即落到躺在床上的鬼厉身上。鬼厉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法相微微一笑,转身合上门扉,向鬼厉道:“今日觉得怎样,胸口还疼痛吗?”
    鬼厉身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向法相看了一眼,淡淡道:“你每次来都要问这句话,也不觉得烦吗?”
    法相微笑摇头,走到另一侧墙下那幅供奉着观音大士神像图前,从供桌上拿起三炷细檀香,放在旁边一支细烛上点着了,然后插在了那个铜质香炉中。
    轻烟袅袅升起,飘散到半空中,那幅观音大士像突然变得迷蒙起来,空气中也渐渐开始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法相合十,向观音大士拜了三拜。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鬼厉忽然道:“你不过来拜一下吗?”
    鬼厉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那幅画像望去:面前图像之中的观音大士面容慈悲,端庄美丽,一双慧眼细长,目光平和,似乎正望向世间万物,此时似乎正带了慈悲一般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动,随即冷笑道:“我拜她做甚?她若果然有灵,我往日里祈求上苍与诸天神佛那么多次,也不见他们发过慈悲!”
    法相看了他良久,鬼厉坦然而视,嘴角依然挂着冷笑,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半晌后,法相长叹一声,转过身来,却是对着观音大士佛像低头拜去,口中轻轻念念有词,也不知说些什么。
    鬼厉在他身后看着他的模样,冷笑不止。
    法相行礼完毕,转身过来,面上慈悲之色渐渐消去,换上了平和微笑,道:“我看你今日气色不错,身体应该也大致恢复了,不如我们出去吧。”
    鬼厉闻言一怔,道:“去哪里?”
    法相微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
    鬼厉眉头一皱,随即扬眉道:“是普泓上人他……”
    法相点头道:“正是,恩师听说你身体恢复,十分欢喜,让我今日过来看看,若你身体并不疲乏的话,可以相见。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鬼厉道:“好。”说完便站了起来。
    法相合十道:“施主请随我来。”
    说罢,他前头领路,鬼厉也随即跟上。不过在即将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又回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那幅观音大士神像图,在袅袅轻烟里,观音大士慈眉善目,微微含笑,似乎也正凝视于他。
    鬼厉眉头一皱,转身径直去了。只剩下细细檀香的袅袅轻烟,在他身后空空荡荡的房间里,轻轻飘荡。
    ……
    走出院落,是一个长约两丈、宽四尺的通道,两侧都是红墙,有两人多高,顶上铺的是绿色琉璃瓦片,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拱门。走近拱门时,便隐隐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