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问号变成人 作者:排骨炖藕
老板娘端来一个打包盒,里面是给小五煮的清淡型豆粉。把盒子放下,她笑问:“好吃吧?用的都是本地豆子,咸菜是自家做的。”
把三种豆子按比例磨成粉,摊成饼,切成丝,高汤煮,再撒上辣椒油、咸菜末,加点肉,确实好吃。乐乐见奶奶和文叔叔都回答了,也跟着回答:“好吃。”一不小心筷子戳歪了,汤汁在嘴边画了长长的一道,桌子上也洒了。
老板娘哈哈笑,一边转身去忙,一边道:“餐巾纸在里面,劳烦自己拿一下。”
带的纸巾确实不够了,文灏起身进店,看到柜台边居然还摆着几摞的人学着书店的摆法,把书旋转着往上叠,角度对得一丝不苟,似乎很看重这些堆前挂着的纸板上又写“10元一本,送全套工具”,感觉是在亏本大甩卖。
老板在帮着擦桌子,转身见有人关注那些书,赶紧走过来问:“要看看吗?”
“一会儿再来。”文灏说。他得先把餐巾纸拿出去。
很多人的一会儿再来就是不会再来,老板脸上也没有什么失望之色,好像是习惯了。转身前,文灏又往这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头上看了一眼,灰色的对话框里装着:怎么卖掉阿伯的书?
灰色,是失望、消沉的颜色。
那一堆书上也有一层淡淡的灰色,让本就不太明显的绿色光芒变得更稀薄。,写书的人也拿出了十足的认真,只是他写的时候就预知了不会有多少人去读,他想分享的东西很难分享出去。
重新坐回座位的文灏进食速度变慢,那本书的内容对他来说很少,信息很快就接收完了,但他又从头“翻”了一遍。
书上介绍的是焰族的传统绣法:焰绣。
不同于蜀绣、苏绣这些刺绣工艺,焰绣很少有人知道。连焰族人自己都不重视它,更谈不上推广了。原因很简单,艺术价值低。
焰绣的线只有三种颜色,赭红、墨绿和一种偏灰的白,是焰族先辈从植物、石块中得到的颜色。基本图样也单调,仅有火焰、太阳、几种怪兽和一些日常器具。过去的焰族人将它们绣在肩膀、衣摆处,取驱邪驱恶的意思。
这种刺绣的立体感主要不是来自颜色的渐变、针法的交替和边界的细致勾勒,而是靠几何形的拼贴和重叠,这也让它更显简陋。
在有明显更好的多样替代品的情况下,焰绣被抛弃是自然而然的。文灏观察了一下街上那些穿土布衣裳的人,他们衣服上的民族图案都是印上去或画上去的,没有谁的是绣的。
很多传统事物都会逐渐消失,失去使用价值,缺乏艺术价值,最后的最大曝光场所是博物馆。这是发展的必然,一些人会惋惜,但这不是需要用对错来评判的事,文灏对此没什么感受,历史都会记得的。
焰绣本身也不太吸引他,书的作者也不够专业,文字干巴巴,图画得细致,可惜是黑白的。真正促使他再读一遍的,是作者那种质朴且有点笨拙的劲头,毫无修饰的文字和线条间,藏着对焰绣的热爱和不舍。
为了让人愿意学焰绣,作者不仅一个图样一个图样地详细陈列绣法,最后还打破传统图样的窄圈,自创了几个用焰绣绣法可以绣成的图案,树木、鲜花、兔子之类的,只是既不漂亮,也不萌。
文灏仿佛看到一个人用绳子使劲拉着要凝固于过去的“老旧工艺”,想让它能跟上时代,同时大声吆喝,希望新时代的人能多看它两眼,也来拉一拉,让它可以再往前蹭一蹭。但是他的力气不够大,声音也不够响。
最让人感叹的是,这个结果他是清楚的,可他还是继续做着尝试。
这是一个更加“无用”的精神需求,文灏却被打动,决定去买一本书,要一套工具,回去绣绣看。多了他一个,焰绣的失传可能会晚那么一丁点儿。
一会儿后,他果真又回到柜台前,拿起一本名叫《快速掌握焰绣秘技》。
老板有些狐疑,多嘴问:“你是自己想学吗?”
老板娘拍他一下,责怪:“你给客人拿东西就是了,问什么问!”
老板缩着肩膀躲,目光却还在文灏身上。文灏点头:“想学学看。”老板就露出了笑容,从柜台下给他拿赠送的东西,有三色线、针、小块土布和绣绷。
文灏好奇道:“方便告诉我这书一天能卖多少本吗?”
老板娘其实也是个直性子,闻言就说:“加上你手里的,这个周就卖了两本。我们家这个脑筋笨,要是人家说不想学,只想要那些赠品,他就劝人别买,也不知道哪一年才卖得完。”这不是一般人会选择的旅游纪念品。
“又不是要靠这个挣钱。”老板小声反驳。
文灏付了钱,对焰绣又很感兴趣的样子,老板乐意跟他多聊两句,也说到了为什么要在豆粉店里卖是自费出版的,名字是出版社编辑帮着取的,还是卖不掉。书店退回出版社,出版社就退给个人,他们家里还堆着一堆呢。
文灏知道这书不是老板自己写的,就问:“作者也在这个镇上吗?”
“是我阿伯,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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