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亲 作者:尘夜
朱雀微微顿了一顿道:“佘小七,我是朱雀,找你有点事,你先把门打开吧。”
里面传来了“嘀嘀咕咕”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会,又传来佘七幺的声音说:“夜色已深,佘爷现在没空陪你们搞那些有的没的,我媳妇困了,明早再来议事。”架子摆得毫不含糊。
朱雀眉头一皱,道:“小廖先生是否因连日奔波身体疲惫,若是如此,我可以用法术助他减轻疲劳,不如……”
她说着,纤纤玉手已经按到了门扇上,神力在她掌下凝聚,眼看着就要破门而入。就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忽然由内传来,不久,门被打开了,廖天骄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对朱雀说:“拜托,你们都不是人,我可是个人,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朱雀上上下下将廖天骄打量了一遍,又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屋内,佘七幺披着睡袍正一脸不善地靠着门框,仿佛随时会打将过来的样子。两个人都在,看起来也很正常。
难道她刚才感到的是错觉?不可能!
朱雀妩媚一笑,忽而伸手捏住廖天骄的下巴,调笑道:“哟,瞧瞧你这小俊模样,还真是怪憔悴的,要不要朱雀姐姐帮你个小忙啊……哎呀。”锋利的指甲突然划过廖天骄的脸颊,在上面平添了一丝血痕。
“你有病吧!”佘七幺立刻冲过来,一把打掉朱雀的手,将廖天骄拉回自己身旁问他,“疼不疼?”
廖天骄伸手摸了自己的脸一把,新鲜的血迹沾染到了他的手上,不过因为伤口很细,所以很快就止血了,只是他白皙的脸上因此多了一道血痕,分外明显。
佘七幺怒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佘爷就真的怕了你们了!”说着就要撩袖子打上来,还好被廖天骄及时拖住。
“算了算了。”廖天骄用力拉住佘七幺,转脸对朱雀说,“那个……朱雀姐姐,很不好意思,虽然你长得很漂亮,但是我已经有佘七幺了,我对你没有兴趣。”
朱雀本来是想要试探一下眼前的廖天骄是不是真人,结果被他这么直白清楚地噎了回来,不由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抱歉,打扰了。”说完转身拂袖而去。门口那几个修盟的守卫见状,脸上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只有那个领头的睨了手下一眼,说了声“抱歉”,然后吩咐几人各归其位。
大门再度“砰”的一声合拢,朱雀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指甲。廖天骄的血迹还留在那里,她凑到鼻端闻了一下,确实是新鲜的人血气味,而且那气味中还掺杂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想必就是三生石魄引起的了。
大概,真的是错觉。朱雀想着,离开了那栋宅邸。
※
“岚州,葬月山?”廖天骄抬眼望着这月色之下的山野。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坡之上,漫山遍野的林木在月色之中随风摇动,如同看不见的神明在舞蹈。
“对。”佘七幺取出手机按了几下,不过很快就放弃了,“gps不能用,这里没信号。”
这是完完全全的深山,看不到高架线,看不到平整的柏油路,更看不到发射基站。廖天骄问:“这里就是李岄的故乡?”
“多半。”佘七幺说,“走,我们先找起来。”两人踏着月色,没入深山之中。
朱海晏会帮他们这是佘、廖两人都想不到的事,更想不到的是,朱海晏帮了一个很大的忙。他突然现身说偏爱赏月色,而且更爱山中之月,山月二字合二为一恰恰是一个李岄的岄字,所以朱海晏那段矫情的胡扯压根就不是莫名奇妙的显摆,而是颇有深意。
在朱海晏的提示中如此说道,他偏爱山风起时,沉疴落定之处的月,这是一句病句。初始,廖天骄曾以为他是将“尘埃落定”误说为“沉疴落定”,随后一想却不对。风起则尘动,没有哪个地方是风起却尘埃落定的,因此这句矛盾的话不能用逻辑来推理,它其实是一个地名提示,山风合二为一是一个岚字,沉疴是久治不愈的病,沉疴落定当然就是指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加上后面那些秉烛、祭酒、焚香听着像是赏月的风雅把戏,其实描述得正是祭奠的仪式,所以从廖天骄的推理来看,朱海晏整段话提示的其实是三个字:岚、祭月。
“为什么不是祭月?”
“葬月更贴切。”佘七幺道,“祭祀在落葬之后,那家伙后半句话里特地提到于万般寂灭后方能觉察那月色之中所包纳的万千景物,顿悟其中所蕴含的许多道理,所谓万般寂灭,不就是一个葬的过程?所以葬月优先于祭月。当然,我也是查了网络,刚好知道有个岚州,岚州又有一座葬月山。”
廖天骄思索着道:“所以葬月,葬的是李岄吗?”
“或许。”
廖天骄说:“这么看来修盟果然是知道李岄这个人的,他们也肯定掩盖了什么。”
佘七幺轻轻地“嗯”了一声,但是口气里却听得出那种强压的兴奋。廖天骄知道,佘七幺从不相信自己的祖父会是个危害人间的妖邪,所以李岄这条线索对他格外重要,如果说有证据证明当年李岄斩杀他祖父的事情是修盟的一个阴谋,那么许多疑难就迎刃而解了。
比如,可以这么推测:711年前,玄武被捕留下了五块三生石碎片和一个烂摊子,佘玄麟则因为亲手抓捕好友和被玄武道出的真相所震惊在一百年间消极避世,随后他在600年前终于振作起来,为了帮助朋友和调查三生石事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更找来了单宁、老何等同伴,然而在这过程中,他却被藏有私心的修盟的人所害,最终封印不平山,销声匿迹百年。
想到这,廖天骄不由得一惊。
“佘七幺,”他说,“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佘七幺说:“三生石碎片的事是吗?”
廖天骄知道自己想到了,佘七幺恐怕也想到了,但这着实不是个好消息,所以他真心希望佘七幺可以反驳他。
佘七幺伸手一挥,面前遮挡住路径的树木杂草便自动向两边分拂开来,毒虫蛇蚁们匆匆忙忙地钻出地面,闪到两边躲了起来,山蛇则乖乖地盘起来低下脑袋,仿佛在迎接佘七幺的到来。
“的确是个糟糕的消息。”佘七幺说,“如果李岄是修盟的人,或者是被修盟利用过的人,那么就证明我祖父的被害是一个阴谋,他在几百年里的所作所为也一直受人监视,跟着我们或许就可以推测,他在一路上寻到的玄武手下还有他们所持的三生石碎片,都有可能落入了修盟手中。”
“但是,”廖天骄接口道,“我们已经知道,除了我身体里的石魄以外,当年的五份三生石碎片的其中两份是被用来分别镇压了肖家村的地穴和阴黎,后来,山鬼事件中,被冯衢毁灭一片,又带走了一片。然后,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在不平山也还有一片,那么流落在外的三生石碎片其实只有两片。如果这两片都在修盟手里,很难想象他们在这百年里没有动作,毕竟三生石的力量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他们与妖协关系也不好,但他们这些年却都按兵不动……”
“所以说,另外两片并不都在修盟手里。”佘七幺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一颗参天大树静悄悄地倒下,为他们搭建了一条通过沟壑的道路。
“一片在修盟,还有一片在妖协。”
“正是如此。”
妖协、修盟、冯衢还有他们,正因为四方的势力都握有一个砝码,才形成了如今暂时性的平稳与互相制衡的态势。
“但是三生石到底是什么呢,玄武说的污染的本质是什么,阴黎的身份是什么,当年与玄武抢夺三生石的人又是谁呢?”廖天骄忍不住问了一连串问题出来。
佘七幺却摇摇头:“不知道。”他一猫腰从一处树丛中钻了出去,廖天骄跟着他也钻了出去,两人眼前顿时一片开阔。面前是一处深深的山谷,夜色里遥遥看去,底下黑黢黢的似乎有些带棱角的建筑物。两人不由得精神一振,顾不上劳累,一路飞快地下到谷底,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村落。
这座村落比钟表镇更古老也更破落,村口甚至没有牌坊,但是这并不妨碍佘七幺和廖天骄知道它的名字,因为在这夤夜之中,村口处竟然队列整齐地无声无息站了好几十号人。当先的老者见到佘七幺和廖天骄丝毫没有惊讶,他无畏无惧地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随后慢慢扬起手来。正当佘七幺以为他是要动手的时候,老人却让开身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客人,请入断头村。”他说。
第三十三章
姜世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自从来到灰白世界后被他苦苦压抑的兽性在这一刻似乎全然苏醒,那咆哮着、冲撞着他理智牢笼的猛兽不断撼动他的防线,要将他变成全无人性的怪物,甚至使得他银灰色的瞳仁也变作了一片深红的浊色。
在姜世翀的眼前,幼年的凤皮皮被无数的藤蔓所捆缚,幼小的身体赤裸着被高高挂起。他的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背后三对洁白的羽翅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而佘玄麟,前一刻还对他和颜悦色,声称要带他去寻找亲生父母的人,正慢条斯理地用锋利的刀刃将他的背羽一点、一点地从皮肉里剜出来。
“呜——”小凤皮皮发出痛苦的呻啊吟声。那新生的羽翅方才从他的身体里破皮而出,耗尽了他大部分的元气,如今他比一只山野中刚刚修成人形的小妖怪还不如,在那利刃之下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一点一点,皮肤被割开;一块一块,肌肉被剔去;一根一根,骨头的连接处被撬断……冷酷的男人面色如常,对于沾满两手的鲜血根本看也不看。适才闻到幼年小凤的气息聚集而来的妖孽除了被他除掉的,本来还有不少曾经围在结界以外等待机会,然而此时却已再没有一只妖敢上前,哪怕那只年幼的凤如今就像是一块砧板上待宰的鱼肉。随着一头狮妖的毅然离开,湖周围很快就没了别的活物。
“忍着点,凤羽必须活取,如果你死了,这副羽翼也就没法用了。”男人开口说道,声音依然悦耳动听,语气却森然可怖。见凤皮皮呛出一口鲜血,他皱了皱眉头,从怀里复又掏出那种金色花纹的坚果,就着血送到了凤皮皮的嘴边,“吃下去。”
凤皮皮微弱地让了一下,下一秒却被他钳住了下颌,硬是掰开嘴塞了进去。于是凤皮皮猛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他的鼻子里、嘴巴里喷出来,涂得他漂亮的小脸如同恶鬼一样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