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号实验体 作者:侯嬴
身旁的男人发出呼呼的鼾声,尾巴从手心里滑落,同样乖巧地躺在床上,似乎和他的主人一起酣睡。
许舟爬下床,看到在在地上同样睡得一塌糊涂的阿尔法,阿尔法的几只触腕似乎刚刚新生过,颜色分外鲜艳。许舟小心翼翼地把它抱起来放在床上,又把很薄几乎只塞了一片棉絮的被子给两只都盖上。
这才打量着这间屋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松木地板,铺了一条有些脏的长毛毯子,家具陈旧,黄色的墙纸已经脱落了好几个地方,墙壁上挂着一盏圆形的钟,似乎家里的主人曾经有过富裕的生活,墙角边的木格子上还零散的放着几个精致的小手工艺品。
“这个是?”被用作书桌的桌子上放了书以外的任何东西,放着一只断了翅膀的竹编的蚱蜢,做工有些粗糙,而且似乎有些年头了,表面有些发黑,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许舟猛然转头,虽然和记忆里的家居布置不一样,但是,该有的东西都没有变,发黄的墙纸,墙上的钟,堆着杂物的书桌本来是放在大门口的,现在被塞进了卧室里。他掀开床单,床下是一只小小的婴儿摇篮。
这里是?
许舟忽然明白男人把他带到了哪里。
他们曾来过一次,被人拦在狭窄的过道外边,那是他十岁以前住得地方。
狭窄拥挤,整日如一只惊弓之鸟一样,躲在地下室偷偷向外看一丝发暗的天空,看到几片浮动的云层。
从小卧室里出去,原来的客厅被改造了一番,至少多出了一套招待人的沙发和茶几,一个简易的厨房是被新开辟才出来,与不足四平米的储物间比邻。
许舟蹲在储物间的地上,挪开压着地面的水桶和拖把,用力掀开最里面的那块夹板,露出一个狭窄只允许一个人通过的过道,十级水泥台阶。
一个地下室。
没有电线,没有灯光,
暗得几乎不见五指,唯一一张桌子也是用几块木板拼成的只有膝盖高的小桌子,桌子上有一只油灯,里面的油已经干涸了,绒线黏在灯壁上。
许舟从角落里翻出几支牛油蜡烛,出去在灶头上点了火,护着烛光再次走进地下室。
这里几乎包括了他所有童年的记忆,靠着墙壁的小床,两条不厚的被子,他们甚至把实在不能穿的衣服都塞了进去,每到冬天,天气冷得发抖的时候。哥哥用力抱着他,冰冷的被子渐渐捂出一点几乎不真实的温度。
墙边是小木架子,下面一个大水瓶,里面装了能喝的水,上面是一些食物,但放食物的地方是空的,他们经常饿着肚子,没有东西吃。
在旁边是一块挂着呢绒的帘子,圈出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有一只大脸盆,地上还有一只脏兮兮没气了的橡皮鸭子,他蹲在脸盆里,哥哥会帮他洗澡。
还有这里……
十岁以前,青年心智的成长缓慢极了,他的兄长把他护在最安全的地方,隔绝了他与危险的碰触,同样也隔绝他长大的机会。
许舟十岁离开这个地方后,才学会正常的行走,而不是走走爬爬,才学会用筷子吃饭,而不是直接抓着吃,才学会流利地讲出长句子,而不是断断续续地只会喊哥哥,以及说,我饿了。
现在看来那几乎是一种有些残忍的保护,却是一个同样年幼的孩子耗尽自己一切唯一能做到的,甚至比很多大人都做得更好。
唯一能看到外边的小窗口已经被外边的杂草遮盖,那斑驳的铁锈散发着冰冷如血的味道,就像记忆力最简单却也是最沉重的色彩。
那小小的桌子上,有几张被画了又画的纸头,被削得很短的铅笔,纸头上画了很多个只有圈圈和直线组成的小人,都是两个两个牵着手在一起的。
甚至在边缘处还有几个弯曲正常和绝对看不懂的字,但青年一看就认出来的字:
哥哥和舟舟。
“哒哒哒。”楼梯口传来了脚步身。
“哥——”许舟抬头下意识地喊出声,记忆里的每一天他都盼着脚步声响起,那是哥哥回家的声音,然后他就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有温暖的怀抱。
陆过高大的身体擦着过道口堪堪挤了进来,他脸上是睡觉时被压出来的痕迹,肩膀上搭着阿尔法,后面的尾巴窜出来,朝着青年羞涩地点了点。
许舟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眼睛湿漉漉的,有些红,他随意找了一张纸头遮住桌上的画纸,有些东西有些感情注定无法与他人共享:“嗯,怎么不睡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过来,原先暗淡的光线,更加暗了,蜡烛微弱的光芒拉出一片朦胧的色调,他戳着桌上随意放着的本子:“不想睡。”男人顿了一下,可怜巴巴地看着青年,脸色有些臭,似乎在生闷气,“刚才,尾巴被压住了。”然后顺手拽了一下,痛死我了。
“别乱碰。”许舟生怕陆过锋利的指甲把本子划坏,连忙去阻止,却看到陆过的指甲像瓷片开裂一样,顿时有些心疼,“怎么裂开了,疼吗?”
陆过摇摇头,身后的尾巴跟着摇了摇。
许舟看了这幅景象忍着笑意,一边把本子拿到自己手里,一边道:“这里的东西不准乱碰。”
“舟舟。”小章鱼先生眼红这看着自己的主人关心别人,伸出长长的触腕,撒娇,“舟舟,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打跑他了。”